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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華／混亂是甜美的
2025-05-11 01:04 聯合報／ 王文華（作者為作家，網路媒體《創新拿鐵》創辦人）
很多事都有三階段：初期興奮、中期混亂、晚期甜美。
孩子容易半途而廢，我想教他堅持到底。說了很多偉人故事，從王獻之到愛迪生，他聽兩句就睡著了。
於是我帶他去學做鳳梨酥。
鳳梨酥的原料很簡單：麵粉、奶粉、糖粉、蛋液、奶油、鳳梨或冬瓜餡。
走進教室，孩子很興奮。穿上廚師的圍裙，領取一包又一包的原料。把麵粉、奶粉、糖粉放進鋼盆，都很順利。
但是到了加入蛋液、奶油，試圖與粉末混合時，遇到阻力了。不同質地的材料要融在一起，必須用打蛋器不斷攪拌。孩子攪了幾圈，不見成果，準備放棄。
別說他，連我看到那盆鬆散濕潤的粉，也難以想像最後能攪拌成老師盆中那光滑圓潤的麵團。我接手攪拌，麵粉依然拒絕凝結。太用力，粉灑到桌上和衣上。我們正式進入，中期的混亂。
如果在家，孩子這時就逃了。所幸是在教室，無處可逃。
我舉手向老師求救。老師拿起我們的鋼盆示範，我學下他攪拌的手法和力道。老師走後，我倆接力，終於把粉攪成麵團。
熬過混亂的中期，接下來變得容易。把餡料包進麵團、塞進模具、送進烤箱、包進禮盒。
等待時，我們去玩「抓周」。孩子按一下電子抓周轉盤，停在金元寶。他開心地跳起來：「我會變成有錢人！不必自己做鳳梨酥了！」
這什麼態度？！唉，得去找另一堂課。
鳳梨酥烤好後，我們現場試吃。也許是因為剛出爐，也許是因為是自己做的，也許中期遇過困難，吃起來外酥內嫩、酸中帶甜。一不小心就吃了三塊。
我回想起過去做過的很多事，都經過類似的弧線。只不過不是每一件都能嚐到甜美。因為我在混亂的中期就放棄，或選擇放下。
事實上，我回想起過去的人生，也經過類似的弧線。青春期的狂飆、中年的混亂，到了孩子大一點，才能開始享受家庭生活的愉悅。
人生不是線性的，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不是唯一的路。
但人生也是線性的，不管選哪一條路，只有經過中期的混亂，才能體會後期的甜美。
而要完整走完三階段，不只靠意志力，也要靠原料、工具、老師、手法，和力道。
回家的捷運上，我跟孩子說不要以為有錢那麼容易。有錢人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可以選擇只做什麼不做什麼…
他聽了兩句，又睡著了。
我牽起他的手，拿著我倆做的鳳梨酥，看著褲子上殘留的麵粉，心想：人生像鳳梨，酸中帶甜。中期的混亂，難免留下酸澀的口感。但繼續往下走，終究回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