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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家之眼】尼國斷交：美國後院角力下的意外或必然？

2021-12-11 17:33 　聯合報 / 　　張競／中華戰略學會研究員

尼加拉瓜昨宣布與我國斷交，天母使館特區隨即將尼加拉瓜國旗卸下。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我國與尼加拉瓜外交關係生變，再度引發朝野間相互論戰攻訐，與其讓情緒子彈亂飛，完全無法順利善後，解決目前所面臨外交困境與挑戰，毋寧坦承檢討客觀面對情勢，雖然辦外交不免是要搏感情，但其本質畢竟是極度客觀理性之政治棋局，不去說理只知濫情呼喊口號絕對於事無補。

民國 106 年(2017年)6月當我國與巴拿馬斷交時，筆者曾經公開撰稿呼籲過我與巴拿馬斷交，要能夠敗而不潰方能再起；如今針對尼加拉瓜外交關係再遭敗績，再提出下列各項檢討分析：

首先分析目前與尼加拉瓜斷交，會不會產生連動效應，可不可能導致雪崩式外交潰敗情勢？依據以往外交歷史資料分析，當我國際地位與實力發生結構性變化時，才會產生重大斷交潮；特別是在我國退出聯合國時，國際地位指標嚴重下滑，所以當時確實是產生明顯斷交潮。因此就目前狀況來說，我國在國際社會政治市場行情並未發生嚴重變化，因此機率自然不高。

由於我與各個友邦間交往情況各自不同，在國際地位未產生顯著變化前提下，雖不至於產生雪崩現象；但與尼加拉瓜相鄰，其內部政治結構具有高度相似性之友邦，確實仍有可能有樣學樣，受到影響跟進採取同樣政策，特別是我與宏都拉斯外交關係，目前已亮起紅燈，因此更必須審慎應對妥善處理。

其次就要檢討外交情報嚴重疏漏，不論是外交體系抑或是國安機構，都必須面對問題改善缺失。我國與尼加拉瓜透過各種交流往來，建立各類千絲萬縷人際關係，在其政府內部決策體系中人脈豐沛，如此認真經營佈建對我友好人士，為何還是被蒙在鼓裡？特別是當尼加拉瓜派出代表團至大陸天津展開建交會談，居然我國無法事先獲得私下通報，完全無法掌握任何風聲得到預警情報，此等挫敗程度豈能等閒視之？

再者就要質疑政府，從上月尼加拉瓜總統大選後，奧蒂嘉獲得連任，但因過程受到質疑，遭致西方社會施加經濟制裁；媒體指出我方亦跟隨行動，從該國大選後到斷交為止，未曾公開致送奧蒂嘉總統當選賀電，表達如此強烈外交信號，如今遭致報復，其實早能預見如此結局。

就此來說，更是顯現出我國外交決策精算完全失誤，西方國家面對尼加拉瓜有其指三道四高調議論本錢，但我國面對碩果僅存相對有限之外交空間，豈能隨便隨波逐流趨附跟隨。辦理外交是要能夠維護我國本身利益，而不是跟隨西方國家起舞，希望獲得動輒批評他國政情歐美各國關愛眼神。如今取捨不當進退失據，弄巧成拙偷雞不成蝕把米，又能怪得了別人嗎？

當選賀電是基本外交禮儀，刻意迴避表態實在沒有道理；跟著西方國家起鬨去批評友邦內部政情，向來就是我國在政治經常動盪國家辦理外交時之大忌。誠如筆者不斷指出，目前外交決策高層眼中只有華盛頓與東京，如此仰人鼻息以他人立場作為本身政策指標，怎有可能辦得好外交？

尤以甚者是在尼加拉瓜即將舉辦總統大選時，10月初居然陣前換將，新派駐尼加拉瓜大使李岳融，李大使從11月到任後，僅能獲得向尼加拉瓜外交部長呈遞到任國書副本待遇，延宕至今無法獲得安排向奧蒂嘉總統本人呈遞到任國書正本，其實就已經是存在斷交警訊。

12月初李岳融大使出席當地僑社所支持「中尼學校」華僑學校畢業典禮時，僑界已經開始議論此事，顯然斷交警訊不是空穴來風；對比政府毫無預警能力，顯然未能妥善運用華僑社團在當地政經人脈，掌握奧蒂嘉政府決策動向，更是情報失誤重要面向。

但在尼加拉瓜政治情勢此等關鍵時刻，外交部將原任大使人事如此調派安排，確實是讓人跌破眼鏡。儘管原任大使吳進木是因個人生涯規劃申請退休，但不是不能稍作慰留，等待尼加拉瓜政治情勢穩定後再讓吳進木大使離任。尼國與我斷交實在有如民國 106 年(2017年)駐巴拿馬劉德立大使離任，繼任大使曹立傑赴任後隨即斷交之翻版再現；此種有違常理之人事作業，假若不去面對檢討，根本就是存心迴避外交失利重大原因。

從民國 109 年(2020年)3月美國國會通過《2019年臺灣友邦國際保護及加強倡議法》（Taiwan Allies International Protection and Enhancement Initiative（TAIPEI） Act of 2019）後，吾人未能預見到讓我國對外關係與美國綁在一起其實是充滿風險，特別是美國要用約制經濟、安全與外交接觸手段來影響我友邦與我之交往關係，更是充滿各種矛盾，更讓我國陷入進退兩難困境。

我國目前所剩邦交國，許多國家內部政情未見得能夠獲得西方認同，但我國必須與其維持關係，臺北沒有西方國家在對外政策上隨意對他國政治指三道四橫加干預之本錢，為維持外交空間，就算對方內部政治再不堪，也必須與其打交道，這是政治現實，更是面對國際社會之無奈。辦外交不是道德宣教，而是辦好政務、商務、學務、僑務與領務等各項業務維護國家利益。

我與尼加拉瓜關係錯綜複雜，斷交後針對經貿合作、學術文化交流與資產處理等各項議題，主政機關是否該出面統籌善後，依據各個部會各自精算主管業務損益表，採取最佳善後處理方案，才能夠獲得最理想停損點。

留學交換生是否要容許其完成進修，留下將來重建關係所需人脈；合作投資與援助計畫要如何加以總結，順利取回資產不要任人宰割，千頭萬緒都等待政府高層應對處理，如何讓人感受進退有節舉止有方，國家仍有章法面對變局井然有序，唯有敗而不潰，才是維護國家尊嚴。

但從外交部一反常態，未由部長親上火線面對國人關切，而是僅發表書面聲明，並以發言人錄製回應來搪塞媒體，連個實體記者會或是透過網路連線召開新聞說明會都付之闕如，此種潰敗狼狽樣，怎能讓人不搖頭呢？

在網路上發表感言，用激情言辭喊口號，此種膚淺作法許多傻瓜都辦得到，但面對困境能夠冷靜善後，才能夠解決問題找到生路。當初綠營政府選擇對抗，不願經由穩定兩岸關係達成外交休兵，是否還要堅持此種不歸路，這不是瞎起鬨大聲罵北京表態就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