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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蘭／年輕時不流的汗 年老時變淚流出

2020-10-07 23:48 　聯合報 / 　　洪蘭（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講座教授）

要改變一個人必須先找出能讓他感動的事情，讓孩子體會到，不管多微小，只要持之以恆，蟻穴也可以潰堤。圖為示意。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朋友念高一的兒子早上不肯起床，總要拖到校車走掉才要起來。她若不開車送孩子去學校，孩子搭捷運轉公車去上學就會趕不上第一節課；她若開車送，自己就會遲到，這令她非常苦惱。她跟孩子懇談時，發現孩子根本不在乎遲到，因為現在學校的一些生活規範都拿掉了，老師幾乎不能管孩子，他們有教育部做護身符，以前記過太多會變成留校察看，不能畢業，現在也不會了。她最氣的是孩子的態度：「少上一節課又不會怎麼樣。」

她知道已經錯過了管教的黃金時間，孩子在小時候一定要管教，沒有外在的限制，內在的控制也不會產生。自由是有條件的，能負責任才能給自由。無奈木已成舟，只好來請我幫忙。

但是怎麼幫呢？現在的孩子受教嗎？我非常躊躇，突然想起以前我父親用的方法，說不定可以試一試。

我小時候沒有零用錢，但是考第一名時，我外公會從我媽媽孝敬他的生活費中，抽一張五角的鈔票賞給我。民國四十年代，五毛錢可以買很多糖果。我父親看到了，便教我用錢的原則。

他說閩南人因為地貧人稠，都要離鄉背井去海外討生活。做生意第一要有本錢，這本錢怎麼來呢？他說，求人不如求己，求財不如勤儉，所以錢只能用錢尾，不可用錢頭。比如說九十二元，九十元就是錢頭，二元是錢尾，錢頭要存起來滾錢，錢尾才可以拿出來用。

我不懂什麼叫「錢滾錢」，父親便撕一張日曆下來，叫我在反面用連乘法1.01×1.01=1.0201再乘1.01=1.030301，再乘等於1.040604，再乘就是1.051010，一直乘到365次時是37.8元。

我其實才乘五次就感到驚嚇了，原來這一分錢滾一滾，竟然可以滾成五分錢，每天省一分，最後就有這麼多的錢出來！父親說這叫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南洋富商陳嘉庚就是這樣起家的。這個震撼令我到現在都沒有忘記，但是現在的孩子不曾匱乏過，地上有十元銅板他們也不見得彎腰撿起來。因為他們不知道不管多微小，只要持之以恆，蟻穴可以潰堤，所以我決定從這裡入手來教。

我知道要改變一個人必須先找出能讓他感動的事情，於是我請他來喝奶茶，順便給他一個計算機，請他算0.99×0.99×0.99…，一直乘到365次方。一開始他不肯做，覺得無意義，在我的堅持下，他才勉強開始算。果然，才幾次，他就發現少得很快，最後發現答案是0.03時，震驚地說不出話。他沒有想到每天退步一點，一年後就退步到近乎零。

我跟他說，每天少上一節課，現在看起來好像沒有少學到什麼，但是長此以往，你就退步到被社會所淘汰。人不可以原地踏步，因為你不長進，別人就追過你，但是只要每天進步一點，一年後你會認不得你自己。

我勸他孝順就是不讓父母操心，早一點起床讓你母親放心，也養成好的紀律。年輕時不流的汗，年老時會變眼淚流出。他沒作聲，喝完奶茶離開。

昨天他母親打電話來說，這一個禮拜他都有趕上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