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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恭／運命唯所遇，循環不可尋
2023-12-29 04:40 聯合報／ 陳亮恭（作者為台北市立關渡醫院院長）
畫家以畫筆留下景色與人物，詩人以文字表達當下情感，杜甫《飲中八仙歌》描繪八位酒仙，「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生動描繪李白的才氣與性格，但李白的人生也非僅有浪漫與豪放。
《新唐書‧李白傳》記載，李白是皇族後裔，但家族於隋末因罪遷徙西域。這樣的帶罪身分，並不見容於科舉考試，有心功名也無法應考。唐朝另一個為官途徑是透過舉薦，李白文采天下皆知，賀知章舉薦受唐玄宗封為「翰林供奉」，然唐玄宗當時耽於逸樂，召見李白多是為詩作樂，李白發現自己成為「詩文弄臣」也覺失望，結束兩年的翰林生活離去。
安史之亂唐玄宗措手不及逃往四川，當朝軍隊擁立太子李亨登基（唐肅宗），遙尊唐玄宗為太上皇，但唐玄宗依然在四川分封天下，任命唐肅宗異母弟李璘為永王，李投入永王麾下，寫下《永王東巡歌》，自比東晉名相謝安，但永王起兵迅速被平定，《永王東巡歌》成為李白的叛亂罪證，最終流放夜郎而辭世。
李商隱是晚唐才氣洋溢的詩人，多次科舉失敗後考取進士，考取後，李商隱應涇原節度使王茂元之聘成其幕僚，且迎娶王茂元之女，而王茂元與李德裕交好，是為「李黨」的重要成員，尷尬的是，李商隱在朝中原與令狐楚交好，但令狐楚是「牛黨」大將，李商隱在令狐楚的喪事後投入王茂元麾下，被牛黨視為背叛，遲未正式授予一官半職，即便後來被授予低階的地方官員，最終還是抱憾辭職。
文學與政治才華受令狐楚賞視的李商隱，在尋求政治機會過程中，夾在牛李黨爭的困境，寫下《晚晴》抒懷，「深居俯夾城，春去夏猶清。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並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越鳥巢乾後，歸飛體更輕。」以晚春早夏的雨後夕陽景緻，闡述年輕世代渴望機會及世代共融的期許。
李白與李商隱為絕世詩人，也都有治國之志，但此等才華的人未獲重用，當時掌權者的樣貌如何呢？李白時代張九齡任唐玄宗宰相，是開創開元之治的賢相，張九齡出身寒門，既有文采更能議政，對於政事與用人均有過人見解。李商隱時期的宰相為牛肅與令狐楚，牛肅主張「以法治國」，並制定系列法律法規，對唐朝的社會治理產生積極影響。而令狐楚政治生涯上積極參與牛李黨爭，政治主張偏向以德領政，雖非名相但也中規中矩。
經世濟國與琴棋書畫是不同領域的才能，科舉著重於經義與策論，檢驗考生對於經典的理解及時事或政治的看法，科舉選取的是政治人才而非過人文采，大詩人考不上科舉似也不足為奇。管理學大師 Simon Sinek 演講常以美國海豹突擊隊選材為例，在必須將生命交給夥伴的海豹突擊隊，兼具高專業與高信任的人才固是上選，但畢竟不多，中等表現與高信任特質成為海豹突擊隊最重視的人才，凸顯治理中信任的重要。李白浪漫不羈的行為降低政治圈對他的信任，李商隱在牛李黨游移難獲信任，正說明仕途坎坷緣由。
文人以治國為志，然文采不等於政治才能，恃才傲物削弱當政者信任。李白與李商隱人生起伏留下千古佳作，宰相當權卻未能流芳萬世，北宋邵雍通曉天道終身不仕，終成就其無憾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