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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方／他忘了我們，我們不可忘記他
2017-06-23 02:54 聯合報 王正方
先前作家瓊瑤為了丈夫平鑫濤是否插鼻胃管，與其子女意見相左，平鑫濤之子平珩強調，爸爸是失智而非病重，家屬應盡量照顧陪伴，不能因為對方認不出自己，就不管他。圖為示意圖。本報系資料照片
「少子化」問題嚴重，見不到舒緩改善跡象，台灣正以快速的步伐邁入老年人社會；二○五○年，台灣的老年人要超過總人口的百分之廿五。「老年失智症」常被提出討論；喪失記憶的老者，與外界全無溝通，徒增家人社會的負擔，活著還有何意義呢？坊間有一種說法：應實施「安樂死」，減少痛苦。
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要遇到的事，有人說：「得善終」是前世和今世修來的福報。生命的結束，自己做不得主，純屬無奈，也是常見的事。不妨引他山之石，可以為鑑。
最擅長溝通的美國前總統隆納德．雷根，在任上最後一年多，罹患「阿茲海默症（Alzheimer）」，他曾說：「數十年前的大小事，在我眼前如同水晶般的清晰，昨天發生了什麼，我要試著去猜它。」卸任後他們住在加州一間牧場裡，年近八十的雷根，活力充沛，經常在牧場躍馬馳騁奔騰，身手矯健。但是失智症日益嚴重，愈來愈不認得人，記不得什麼事了。幾年後，他只認得夫人南茜，南茜講從前的事，幫助他恢復記憶。進入失智症末期，他連南茜也不認識了。雷根夫人說：「隆納德活在另外一個世界裡。」雷根依然身體健康，天天在游泳池邊用網子撈落葉，隨扈在泳池的另一頭，慢慢放落葉入池，每次數小時之久。雷根享年九十三歲。
美國第一位女性大法官珊黛拉．歐康諾（Sandra Day O'Connor），在美國司法界的聲譽甚隆，貢獻良多，是一位有開創理念的正直大法官。雷根總統於一九八一年任命她出任大法官，獲得參議院的全票贊成通過。大法官是終身職，珊黛拉卻在二○○五年提出辭呈，堅持回到故鄉照顧患病的丈夫。約翰．歐康諾的阿茲海默症日趨嚴重，她要在約翰最後的歲月裡陪伴著他。
約翰的病情急轉直下，需要全天候的醫療照顧，送入療養院，珊黛拉日日去探望。約翰對姍黛拉的記憶逐漸消失淡忘，他愛上了療養院的一位女患者，而且告訴姍黛拉，他準備同那位女士結婚。姍黛拉坦然以對，說：「我不介意，約翰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她玉成了約翰的再婚，歐康諾先生於二○○九年去世。
美國亞利桑那州有一對老年夫婦，老先生身體還不錯，但失智症嚴重，出門會認不得回家的路。母親節那天，他獨自出去，數小時後還沒回來，太太報警找人。巡邏車在兩英哩外見一老者，茫然而行。警員載他一程回家，老先生嘟嘟囔囔說還沒買到花。去了花店，老頭兒高興的買了一大束花，到家笑咪咪的獻花給老伴兒，祝她母親節快樂。老太太淚如雨下，說：「幾十年來，他從沒有忘記在母親節那天買花送給我。他的記憶差不多都不在了，但是我見到了他的心！」
喪失記憶，呆滯無反應，那顆善良的愛心還在吧！將善良的愛心處以安樂死，多不合適呀！因為病重，他無助得記不起我們這些每天忙著滑手機的無頭蒼蠅；這人好麻煩，忘了他吧！
曰：不可不可！別忘了他的笑、莫忘了他的好…
（作者為電影導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