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闕志克／自殘式的修昔底德陷阱
闕志克／自殘式的修昔底德陷阱
2025-12-01 00:00 聯合報／ 闕志克（作者為清華大學合聘教授）
今年九月，川普在聯合國大會宣稱「氣候變遷是有史以來世界最大的騙局」，因為「綠能政策並沒有改善環境，只是將製造業從遵守相關規則的已開發國家移轉到可以容忍汙染的國家」。隔天經由視訊，習近平主張「綠色低碳轉型是時代潮流…國際社會應該堅定方向，持之以恆、貫徹到底」，且宣布中國將於民國一二四年（二○三五年）將溫室氣體排放量從最高值降低七到十個百分比，並擴大風能和太陽能的發電裝置容量成為民國一○九年（二○二○年）的六倍。這兩個演說對比鮮明，顯示美國已鐵了心放棄與中國在綠能產業作全面競爭，轉而盡可能最大化既有石油資源優勢的剩餘價值。
中國在包括太陽能板、風力發電機、鋰電池、電動車、氫能等綠能領域，不論是技術研發、產品製造、或裝置量能，都領先全世界，領先程度甚至讓有些新創投資人知難而退。彭博的一份報告中描述，一位創投業者在中國參觀了一家家令人嘆為觀止的綠能產業公司後，心灰意冷地說西方想要在綠能產業「追上中國其實是徒勞無功的，因為根本做不到」。
全球正在建造中的太陽能和風能的裝置容量有百分之七十四是在中國，而中國在今年前六個月的太陽能裝置容量約二五○千兆瓦，超過美國有史以來所有太陽能的裝置總量，也是全球其他地區同期所有新增裝置容量兩倍以上。雖然中國如此大力建置太陽能發電設施，仍無法消化掉本國每年約一,二○○千兆瓦的產能，於是這些太陽能板就必然外銷到他國，特別是南方國家。結果是，中國太陽能板橫掃全世界，全球市占率高達八成；約三分之二的新興市場國家得以加速綠能化，他們電網中的太陽能發電占比已超過美國。
除了輸出綠能產品，自民國一一一年（二○二二年）以來，中國企業承諾至少二,二七○億美元到海外投資建設電池模組、電池材料、電動車與太陽能板的工廠以及綠能發電設施。這些投資證明中國不只想銷售綠能產品給他國，也願意協助建立本地供應鏈以加速綠能的普及。就規模而言，這項投資超過美國在二戰後馬歇爾計畫的投入（以今天幣值計算約兩千億美元），而對全球南方國家未來幾十年的影響，可能也不亞於馬歇爾計畫對西歐的影響。
川普第二任期最重要的貿易政策，就是將關稅武器化以增加國庫收入並威逼友邦順從，即使造成全球經濟蕭條也在所不惜。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強今年在聯合國大會演說，表示中國將不斷擴大對外開放貿易，且不再尋求發展中國家在 WTO 所享有的優惠。再加上，中國近兩年已成功在增加總體出口的前提下降低對美依賴。以上跡象顯示，中國意在與非美國家建立開放貿易聯盟，以對抗川普基於對等關稅的閉關策略。
除了綠能與貿易政策之外，川普也逐步拋棄二戰以來美國所建立世界秩序的重要支柱，如強力支持具共同價值觀的盟國以捍衛民主制度，提供大學科學研究的資金與自由以奠定產業技術基礎，吸引他國頂尖人才來充實社會菁英階層等等，然而，中國卻積極擁抱這些政策。也就是說，在美國國力最需補強的時候，川普這些自殘舉措大大削弱美國的國家競爭力，以至於幾年後，「修昔底德陷阱」可能都不再是個議題，因為觸動該陷阱所需的美國對中國領先優勢，恐怕會完全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