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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哲青／機會 並不總是你認識的模樣
2019-09-04 23:59 聯合報 謝哲青（旅行作家、電視節目青春愛讀書主持人）
電影「匿名的畫作」在國際間大獲好評，故事講述俄國繪畫大師列賓畫中藏謎。 圖／海鵬提供
伊利亞．列賓（Ilya Repin），即使在台灣的藝術同好之間，也算是極其遙遠、陌生的存在。誕生於十九世紀中葉的他，是俄羅斯最傑出的現實主義繪畫大師，列賓與蘇里科夫（Vasily Surikov），共同撐起北方藝術的半邊天。
列賓是一位積極勤奮的藝術家，所有的創作，都建立在對日常生活的深刻觀察與充分理解之中。細膩豐富的繪畫語彙，讓俄羅斯的現實主義藝術比法國寫實主義的藝術作品更富批判精神，更具深度內涵。
有人說，傳統藝術是「歌頌」的藝術，而當代藝術，則是「提問」的藝術，但列賓的藝術，一方面歌頌「渺小、微不足道的存在」，同時也以了不起的方式提問：無論王孫貴族，或是販夫走卒，「身而為人」的意義與救贖，究竟是什麼？
在電影《匿名的畫作》中，導演卡拉斯哈洛（Klaus Haro）透過一幅沒有署名，但可能是列賓不為人知的畫作，串連起跨領域藝術間，對生命的探詢質問。
簡單來說，故事講述一名畫商，想在退休前完成最後一筆名畫交易，來證明自己人生價值的故事。如果，你渴望人生是否能重來一次？有機會與命運再次對抗，「Winner Takes All」，或是失去一切，你願意縱身一躍嗎？
沒有錯綜的故事線，也沒有花俏的鏡位拼貼，即然預告都講明，關鍵是列賓的畫作，到底它是真是假，我個人覺得也沒那麼重要。在這一部蘊含列賓批判精神的影像作品，其實裡頭來來去去的人物，都被「救贖」掐著七寸。
「機會」會以不同型號尺碼出現，每一次拆封套掀底牌，都會讓我們嘆口氣，然後自顧自地想：「下一把會更好。」但有時候，就沒有下一把了，看不清形勢的人們，仍舊在村外守株待兔。
回到電影中，列賓的畫作，是象徵，也是隱喻。年少時，涉世未深的我們，總以為窗外是澎湃激昂的大山大水，渴望的生活就在咫尺之間。隨著年華老去，生命比張愛玲筆下「爬滿蝨子的華麗袍子」更加不堪，有柴米油鹽汲汲營營的也是幸福，最怕就是一輩子覺得自己不得志，上天，「從沒給過我機會！」
一旦機會出現了，你辨認得出它洗盡鉛華後的面貌嗎？《倚天屠龍記》中殷素素在臨終前掏心掏肺地耳提面命張無忌：「記得，愈漂亮的女人，愈會騙人！」但長大後的無忌，總在被騙後才流著淚自怨自艾：「媽媽說得沒錯，漂亮的女人會騙人。」《匿名的畫作》告訴我們，粉墨登場的「機會」，有時不是我們以為的那個樣子，它會唬弄、會騙人，把我們耍得團團轉，動心起念後還要見心明性。
老先生在拍賣會預展現場看見的，不是列賓，而是真正的機會，是俯首，更是救贖。這也許是老先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誠實地面對生命的滿足與遺憾。不過，你得先閃過機會巧言令色的承諾，才可能看見它的真心。
（作者為旅行作家、電視節目青春愛讀書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