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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銀華／美元回升的理由
2025-12-05 00:00 聯合報／ 葉銀華（作者為陽明交通大學資管與財金系教授）
自美國總統川普今年初上任後至五月，美元指數一度大幅下跌百分之十二，台幣亦同步呈現明顯升值；當時許多評論甚至指美元將大幅走弱。然而，美元最終並未持續貶值，反而在近月回升；箇中原因得先從川普政策意圖談起。
川普一直批評美國貿易的大幅逆差，都是外國長期賺美國人錢，又強烈抗議各國以貨幣貶值與補貼進行不公平競爭，因此應課徵高額關稅。四月初川普幾乎對全球採取報復性關稅，然而這只是事情的一面，另一面則是這些造成美國貿易逆差的國家，又將從貿易賺得的錢，直接或間接地回買美國國債與股票，因此美國有大幅的金融帳順差。上述金融帳順差的額度與貿易逆差額度約為相當，這也是美元不至於大幅貶值的原因之一。而且，即使在川普的強硬政策與美國政府巨額負債下，全球資金仍將美國視為相對安全資產市場，持續持有美國國債，支撐美元匯價。
川普不僅要金融帳順差，還要進一步增加外國直接投資。川普以報復性關稅作為談判槓桿時，並非僅以關稅作為目的，而是將其作為迫使各國讓步的多重談判工具。除了宣布或威脅加徵固定幅度的關稅，他同時要求各國在重新協商貿易協定時，承諾大規模增加對美實體投資。這些要求往往不僅限於投資金額，也包含投資對象、供應鏈位置、甚至利潤分配等具體條件。雖然這些是未來承諾，但從心理層面某種程度也會影響美元匯價。
在高科技與策略性產業，這種操作更明確。川普政府多次施壓國際半導體龍頭企業，要求其加碼美國產能投資，並將先進製程、關鍵設備與高階研發活動遷往美國。這是透過關稅威脅、供應鏈安全論述等組合手段，形成對企業的「政策壓迫」。因此，川普的關稅策略表面上是針對貿易逆差或不公平貿易行為的報復，實質上則是利用關稅帶來的談判壓力，促使資金、先進製程、就業與利潤鏈條導向美國。上述操作如同《川普：交易的藝術》一書所述，結合威脅、製造混亂、再逼迫對方讓步的交易手段。
另外，近兩年美元穩定幣餘額從民國一一二年（二○二三年）底約一千二百億美元，成長到今年十一月約三千億美元以上，也為美元國際地位提供長期支撐的力量。美元穩定幣發行必須以美元或短期美國資產作為全額儲備，使每一單位穩定幣都對美元、國庫券與美元存款形成實質需求，等同在全球創造新的「離岸美元需求鏈」，成為跨境交易與避險的工具。穩定幣擴張等同於美元的數位化延伸，強化美國在國際貨幣體系的地位。
基於上述，讀者應可理解為何目前美元沒有走向持續貶值的路徑。然而，川普以關稅施壓各國並強迫供應鏈與資金回流美國的策略，最終是否會陷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困境？關鍵則在美國通膨走勢。若高關稅推升進口成本、企業支出與物價，使內需受壓、聯準會被迫延後降息甚至再度升息，政策副作用可能反噬美國自身，形成成本上升與需求疲弱的惡性循環；反之，若通膨維持可控、外資與供應鏈持續流向美國，川普的策略不但不會自傷，還可能強化美元與美國製造業的短期動能。因此，川普關稅政策的成敗最終取決於通膨是否被壓住，亦是全球投資人評估美國經濟前景的核心指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