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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5-09 00:47 聯合報 洪蘭
身處簡陋的環境，泰北華文學校學生仍認真學習中華文化。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我父親生在南洋（那時還不分馬來西亞和新加坡，都統稱為南洋），深知在海外要維持中華傳統文化的辛苦：緬甸華人的子女清晨五點要先上華文學校，然後才去上緬甸學校，而且學校名稱不能叫華校，要叫孔校；南洋華人念的學校都是華人自己捐錢設立的，馬來西亞政府甚至不承認華校的學籍。華人跟馬來人分數一樣時，馬來人優先錄取。所以父親臨終時，囑咐我們，只要有能力，就要去幫助南洋的僑教。僑教最重要的是語言和文化，因為它是一個民族的根，所以我一年大約有二次會去馬來西亞講學。
上月一個晚上，我去吉隆坡的一所小學演講，開講前，司儀宣布全體肅立，唱國歌。我有點驚訝，因為華人的活動政府並不支持，是家長會自己辦的，為什麼要唱國歌？
校長說馬來西亞族群複雜，他們必須要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才能凝聚向心力，這個目標就是對國家的認同。所以他們雖然是華校，用華文上課，但還是得用馬來文唱國歌。他說，在這裡，政府不允許挑撥族群的語言，不像你們台灣允許本省人、外省人對立。我聽了頗有感觸。
北宋和遼國曾經交戰多年，一個要收復燕雲十六州，一個要南下牧馬。後來宋真宗在景德元年，與遼國訂了「澶淵之盟」（考過聯考的人，一定不會忘記這道題目，因為每年必考），以巨馬河為界，河之北屬遼，河之南屬宋。巨馬河兩岸有個緩衝區叫「兩屬地」，生活在這裡的人要兩邊繳稅。這當然很不公平，所以宋太宗曾經想蠲免兩屬地的稅，但是後來發現不可以，因為人民若只向遼國納稅，久了會向遼國產生認同感，因此又恢復徵稅；只是稅輕一點，其他福利多一點，來拉攏老百姓。
所以民心的向背是一個政權存亡的主因，即使在專制時代，皇帝還是了解，若沒有老百姓，他這皇帝作不成。想不到過了一千年，到了民主時代，政府反而不在乎老百姓的福祉，堅持燒煤發電，汙染空氣，殘害健康；更忽略了國家認同的重要性，不掛國旗，不唱國歌，好像羞為中華民國的國民似的。
我曾在上記憶的課時，請學生拿張紙，畫出他們每天用的電腦鍵盤，結果全班一百四十個學生沒有一個人畫對，這表示自己以為會的，其實會的不真。我再請他們把國歌的歌詞寫下來，結果離譜到令人瞠目結舌，慘不忍賭。當學生不會唱國歌，政府也不再掛國旗時，國家的認同就消失了。
普立茲獎得主密契納（James Michener）說：一個國家的未來取決於這個國家的孩子在少年時所讀的書、所受的教育，因為這會內化成他對國家民族的認同、生命的目的、人生的意義和他對未來的理想。國民教育中，品德教育最重要，而品德教育第一就是要教孩子對國家民族的認同，長大才不會做漢奸。
看到不同族群的馬來西亞人大聲地唱國歌，而同文同種的我們，反而不認同自己的國家，真是憂心。難道一定要像猶太人一樣，亡國了，沒有國家保護了，才知道國家的可貴嗎？
（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