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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家之眼】情輕法重的電鍋案 制度該重新畫界線
2025-12-04 09:15 聯合報／ 陳清雲／立法院法制局前局長
北市黃姓清潔隊員將收運到的舊電鍋贈送拾荒婦，士林地院依貪汙治罪條例「侵占職務上持有非公用私有財物罪」判刑3月、緩刑2年，引發社會討論。示意圖。圖／聯合報資料照片
一個殘值三十二元的舊電鍋，從回收車上被拿下來，送給靠資源回收維生的拾荒阿嬤，最後換來貪汙罪判刑三月、緩刑兩年、褫奪公權一年。這就是近日引發社會譁然的「電鍋案」。多數人的第一反應不是「他貪」，而是「這樣也要判？」這正凸顯法律條文與人民法感之間的落差。
就法律面來看，這案子的檢察官與法官，其實都是被制度卡住的人。他們不是不想通融，而是現行法律把彈性完全封死，只能在既有規定裡盡量做到「能輕就輕」。
檢察官在偵查階段，理論上可以採「微罪不舉」不起訴，但貪污治罪條例把職務侵占列為重罪，門檻設得極高，許多案件根本無法緩起訴、也無法不起訴，只能硬著頭皮起訴，交給法院裁量。
到了法院，法官同樣被重刑架構綁住。一旦認定構成要件成立，就很難直接判無罪，只能沿著各種減刑規定一路往下修，最後做出「有罪，但盡量輕判」的緩刑判決。
因此，問題從來不是基層司法「太冷血」，而是公務員犯罪制度多年來只會往上加重，卻很少有人願意問一句：所有行為，真的都該用同一把最重的尺來量嗎？
一般民眾的想法其實很單純：大貪汙、權錢交易當然要嚴辦；但像這種只有幾十元、出於善意、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損害的小事，法律應該要有「微罪不舉」的空間。
法律不能只看「有沒有符合構成要件」，也要看「到底傷害了什麼」。原本就要被丟掉的電鍋，送給比自己更弱勢的人，沒有讓公庫少一毛錢，也沒有影響廉潔，卻要被貼上貪汙標籤，人民實在難以接受這叫「罪刑相當」。
這種做法不只傷了善意，也讓司法看起來像「抓小蝦米、放大鯨魚」。這不是社會期待的公平，也不是人民心中想見的正義。司法改革談了多年，如果最後看到的仍是：檢察官在起訴書裡寫「已請求從輕」，法官在判決書裡寫「已多次減刑、盡力輕判」，卻依然避免不了把善意行為貼上「貪汙」標籤，人民感受到的就不是改革，而是距離。
法律的公義，從來不與同情心衝突。真正好的司法，既要守住制度原則，也要把善意與情理納入判斷；不只是說服當事人，也要說服整個社會：正義可以有原則，但不必沒有溫度。
因此，「電鍋案」絕不是個案，而是提醒我們：檢討貪汙刑責，不能只是條文小修小補，而是要重新畫出界線，重大貪瀆要嚴辦；情節輕微、出於公益與善意的行為，應留有不起訴、免刑甚至無罪的空間。讓檢察官、法官在「依法」之外，也能「合情、合理」地運用專業判斷，這才是人民期待的司法改革。
司法存在於人民的日常，而不是只在法院裡。要讓司法拉近與人民的距離，不是迎合民粹，而是讓法律設計、解釋與運用，更加尊重比例原則與社會觀感。讓人民相信：伸出援手不會被當成犯罪，行善不會比貪汙付出更高代價。那一天，才是法律真正兼顧「公義」與「溫度」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