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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渡／當你的孩子看見你的名字
2020-10-29 03:41 聯合報 / 楊渡（作者為作家）
中天新聞台換照案引發爭議。圖為周一NCC舉行聽證會時，場外抗議人群。本報資料照片
Netflix 最近播了一部電影《芝加哥七人案──驚世審判》，以民國57年(一九六八年)美國反戰學生運動為主軸，重現了審判的過程。簡單說，就是未審先判。
新上任美國總統尼克森想把一些抗議的社運分子關進牢裡，所以找來新任檢察官，任務就是讓搞出芝加哥街頭衝突事件的七個學運分子入獄。為了抹黑他們，還找來一個有殺人案嫌疑的黑豹黨成員列入同案，讓所有人看起來更具犯罪色彩，以此形成陪審團的印象。
聽證會與法庭攻防是主戲。法官霍夫曼與檢察官的角色非常鮮明：入人於罪，不放棄任何一個攻防細節：包括打斷辯方說話、刻意讓辯護律師違反法庭秩序等。最後，陪審團受到影響，果然達成有罪判決，完成尼克森的密令。
五十二年後，這一部電影證明歷史沒有遺忘，那些在現場審判的法官、檢察官，都成為反面教材。他們的名字，變成破壞美國司法獨立的象徵，被釘在恥辱柱上。這一場審判也成為重要的法律攻防教材，法治的尊嚴、人權的價值、民國57年(一九六八)學生運動等，被反覆討論。
現在，中天新聞台換照案的審查，也是一個非常好的新聞自由案例。它注定在新聞史上留名。
中天案涉及要害是：誰有權力審查新聞媒體的存續？審查的標準在哪裡？最重要的是，誰有權裁定誰違反國家安全？NCC 有這個法律權力嗎？國安五法都未判決，NCC 裁定中天新聞台的生死，有道理嗎？
最不可思議者，乃是以國家安全為由關台。這已是台灣民主不可讓步的底限。以國家安全為藉口行政治壓制，在歷史上並不少見。當年蔣介石就是以「反共抗俄」為由，實行戒嚴，凍結憲法，無限期延任。如果國家安全可以關一個新聞台，那國家安全能不能關一個人？為了國家安全，能不能重新實施戒嚴？不要說不可能，當「全民皆兵」都喊出來的時候，還有什麼不可能？
媒體有政治立場並不訝異。此次大選美國媒體各自立場鮮明，英國衛報則是舉世皆知的左派報紙。但有人要關它嗎？中天有政治立場，台灣哪一台沒有？但 NCC 可曾用同樣的標準審查所有頻道？
把中天新聞台關了，新聞媒體不會因此好起來。因為，此例一開，接下來有第二家、第三家，直關到沒有異議的聲音為止。這是走向獨裁的必由之路。這正如政治，如果只有一黨獨大，獨裁政權便要開始產生。這不是誰的野心大，而是人性的必然。所以，政治是必要之惡，民主政治實行民主選舉、多黨制衡，就是為了避免人性之惡。而新聞媒體必須有不同的聲音，特別是異議的聲音，就是為了避免言論自由被扼殺，只剩下一種聲音，獨裁就開始了。
我忍不住想到 NCC 的委員，以及聽證會的鑑定諸君，他們知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歷史的審判台上。他們的所做所為，會像七君子案的法官一樣，成為討論新聞自由的典型案例，被歷史記住，被學生討論，甚至被唾棄、被釘在新聞學的恥辱柱上？或者成為捍衛新聞自由的戰士，成為未來的學生的典範？那得看他們今日的表現。
如果有一天，你的孩子（或孫子）看見你的名字，落在教科書的某一頁，而那是做為反面教材，你有何感想？不要以為它不會實現，民國57年(一九六八)至今也不過五十二年。當未來的孩子看見你的名字，你希望自己是扼殺新聞自由的劊子手、獨裁者的墊腳石？還是新聞自由的捍衛者、民主的磐石？
網路時代，時勢轉移何其迅速，果報亦不可思議。慎思，慎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