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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元豪／美國的「多元」是怎麼被搞砸的？
2025-03-11 04:21 聯合報／ 廖元豪（作者為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
川普上台，雷厲風行地打擊多元措施（D.E.I.，意指多元－公平－共融）。在多年來的多元措施風潮下，各大型公、私機構，在徵募人才、錄取學生，甚至服務交易內容，都優先考量少數族裔或性少數群體。它其實也就是積極平權措施的擴大化，台灣近年來也開始有些機構模仿，沒想到它在美國卻已退潮，甚至引起極大爭議，看來也會考慮煞車了。
這樣的措施聽來很合理，但為什麼川普與支持者會視之如寇讎？
「多元」（diversity）原本是在黑白種族衝突中，為了正當化各大學優先錄取非裔族群，而發展出來的理論。由於這些優先措施造成反彈。被指摘為違反美國的個人主義、功績原則，甚至構成逆向種族歧視。為了回應這些攻擊，積極平權措施的支持者從教育學，找到了「多元」這個理論來支持優先錄取少數族裔的入學政策：優先錄取黑人，不是為了「幫助受害黑人」，而是「促進整體學習環境多樣化」。尤其主流群體（白人男性）常常把自己習慣的想法當成天經地義、普世價值，如果同學中多一點其他族群，人人均可因觀點刺激而受益。
「多元」論，比起「彌補」論（彌補黑人過去受到白人壓迫的損失）似乎更正面。因為後者把大學當成社會福利機構，不夠格的黑人成了被施捨照顧的對象，而「無辜」的當代白人卻要付出代價。美國最高法院也在民國九十二年（二○○三年），正式接受多元論，有限度支持美國公立大學的積極平權措施。自此，各大學以及各個機構，都紛紛打起多元招牌，進一步擴張成多元措施。不只是大學，從明星幼稚園的入學，到私人企業的招募，都可能優先給黑人、拉丁裔、女性、LGBTQ、身心障礙者等群體優先機會。
但多元措施一發不可收拾，已遠溢出法院判決容許的方向，例如：最高法院只在大學入學，同意有限考量種族身分，但後來多元措施擴張到各級學校與私人企業，根本與大學教育多元刺激無關。且法院要求不可用「配額」或「公式」對特定族群優惠，而必須針對每個申請人作「全人」考量。但這在大量申請、招募的案件根本作不到，所以各機構都還是有配額與某種公式，體現「某一族群就是比較容易錄取」的現象。這在愈來愈講究分數量化競爭的美國，更無法被忍受。
加上美國身分政治愈發嚴重，早期種族衝突似乎只有黑白，但拉丁裔、亞裔數量大幅增加，讓「多元」左支右絀，各機構都要平衡多個族群，難以因應。以前的性別只有男女，而現今 LGBTQ 也產生了「性別內部多元」的複雜問題。（生理女性與跨女，誰優先？）
最後就是覺醒進步政治的激進化與道德化，把多元措施從各機構的「裁量」幾乎變成「義務」，且覺醒派享有絕對的「多元」定義權，可以在多元群體中排序。結果就是同屬弱勢的亞裔、白人男性勞動階層，甚至生理女性，不但無法因多元措施獲利，甚至被打成白人優越主義的幫凶。怎能不激起反彈？
物極必反，川普的作法是另一種激進反彈，完全刪除聯邦政府的多元措施，也停止補助民間的類似計畫。某些大企業在民國一○九年（二○二○年）左右就已開始停止多元措施，現在更多單位跟進。但多元、公平、共融的價值原本立意良善，卻走到今日變成族群群體排他鬥爭的地步，實在令人感嘆。台灣在多元促進上，並沒有美國那種過頭競爭的狀況，反而是遠遠不足。但也該從美國搞砸的經驗中，學習一二，避免重蹈覆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