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專家之眼】孤狼攻擊再現？制度漏洞不能再無視（初三）
【專家之眼】從對立到共生－願溝通與我們同在
2025-12-24 05:58 聯合報／ 黃健群／工總大陸處處長
德國哲學家哈伯瑪斯曾提出「理想溝通情境」，強調溝通的本質是為了「達成相互理解」。（歐新社）
無論是從國際到台灣，近年來許多令人震驚的新聞事件，除了揪心之餘，也讓人疑惑：為何當代社會的仇恨愈來愈激化？同溫層愈來愈僵固？以及權力愈來愈不受控？要問的是：為何我們明明生活在這個擁有史上最強大溝通工具的時代，但卻陷入了完全無法溝通的泥淖？
當代德國哲學家哈伯瑪斯（Habermas）曾提出「理想溝通情境」，強調溝通的本質是為了「達成相互理解」。他指出任何成功的對話，都必須建立在可理解性、真實性、正當性、真誠性等四個有效性宣稱。然而，以此檢視，可以說，現代社會溝通的四根支柱正在崩塌當中：
首先，所謂的可理解性，就是溝通必須基於合乎邏輯的語言、讓對方「聽得懂」。簡單的說，一般人對「可理解性」的最基本要求，就是要「說聽得懂的人話」。但語言邏輯日漸敗壞的今日，這個最基本的要求已成為一種緣木求魚。特別是當政治上各種連小學生都覺得荒謬硬拗的語言邏輯，已成為廟堂之上的日常時，所謂的溝通注定只是各說各話。
其次，所謂的真實性，就是必須基於「基本的事實」。什麼是基本的事實？就是語言必須符合生活經驗。例如「太陽東升西降」，又例如我不可能同時出現在這裡、又同時出現在那裡。即便當代語言學認為組成符號的所指和能指之間的聯繫是任意、不具關聯的。但溝通的可能仍必須建立在約定成俗的語言框架與脈絡。現代的溝通已是連最基本事實都要曲解，每天指鹿為馬的結果，就會說出例如「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這類乍聽似乎成理、但完全違反經驗常識的話語。此時所謂的溝通，也成為一種自說自話和胡攪蠻纏。
再次，所謂的正當性，也就是言說內容必須符合當下的社會規範和倫理價值；且說話者能說出符合自己身分角色的話。然而，當有權力的人濫用話語權顛倒是非批判無權力者獨裁、或將反對自己意見者視為對立的「他者」時，這種語言方式不但已經失去正當性，更讓溝通不再可能。進一步看，近年來台灣愈來愈嚴重的語言操作，就是基於等級次序，將「我／他者 （the Other） 」建構成「光明／黑暗」、「正義／邪惡」、「文明／野蠻」…的二元對立；當「我」相對「他」已是相對優位的「中心／邊陲」關係時，所謂的「溝通」就成為上對下的垂範。
最後，所謂的真誠性，就是說話者必須真誠表達內心，沒有欺騙或隱瞞。重點是說話者所言不能有任何操縱或功利目的。當今言說者的最大敗壞，就如同俄羅斯作家索忍尼辛所說：「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他們也知道他們在說謊，他們知道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我們也知道他們知道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但是他們依然在說謊」。所有隱藏在華麗詞藻下的言說，除了利益，別無他有。
當然，哈伯瑪斯也一再強調，理想溝通情境必須具備「參與機會均等」與「質疑權利均等」。也就是說，現代人的溝通，並不是從花時間去理解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生命，而是急於說服、甚至批判。換言之，當代的溝通若是陷入「我失即你所得」的零和博弈時，所謂的理解，最終都只會變成戰鬥。當沒有邏輯的語言、各種經不起檢驗的假訊息、無須負責任的言論、充滿策略性的誤導與操弄已經侵蝕到我們日常生活語言時，人們連基本的「相信」都已經失去，更遑論溝通的可能。
在混亂中，絕大多數溫暖、善良的台灣人揚棄呶呶不休、選擇了沉默；但每日勤懇踏實的生活，更多時候是在進行一種無形的溝通。事實上，只要願意謙卑地從聆聽開始，理解世界本然的多元性，把「他者」當作是「我們」，於是「我們」才會走上了「理想溝通情境」的第一步。因為溝通，所以沒人是孤獨的，也不會成為孤狼；也因為溝通，台灣也不會是孤島，因為和平只不過是人們最素樸簡單的想望。
當我們開始真正溝通，才能由對立走向共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