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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冲/南下牧馬的地緣新政治
2025-02-06 01:13 聯合報/陳冲(作者為財團法人新世代金融基金會董事長)
對老一輩的人而言,《蘇俄在中國》可是傳世經典之作,探究蘇維埃共黨在中國的發展,相傳是陶希聖執筆,初稿僅四萬字,蔣總統閱後激賞,一再增補內容與論述,及至民國四十五年出版問世,已是廿四萬字的巨著。在國共內戰後出版,可以想像其目的是要揭露反共鬥爭幕後的黑手,以當年時空言,這第一手的觀察應有其見地;但如陶公、蔣公透過水晶球看到今日烏克蘭戰況或川普的言論,或許又會有不同的思維。
《蘇俄在中國》付梓時,美國是艾森豪時代。民國五十年(一九六一年)艾森豪總統於卸任演說中,曾警告國人當時正崛起的 MIC(軍工複合體)將成大患,於今果然應驗。本人去年在討論軍火買賣文章中即曾引述艾帥的遠見。有趣的是,一月中拜登依例發表離任演說,無巧不巧也提到 TIC(科工複合體)逐漸成形的隱憂。時代不同,從 MIC 到 TIC,不只活生生反映在川普內閣的金光閃閃,也反映人類的戰爭已由單純軍事戰演變為科技戰、貿易戰、經濟戰與能源戰。
北方民族自古有所謂的「南下牧馬」,名之為牧馬,其實就是侵略,就是奪取資源,只是資源的範疇,隨時代變遷而有不同的意義,有時是水源、有時是土地、有時是糧食、有時是礦藏,更有時是能源。時至現代,地已不分南北,端視資源所在,就是競逐的戰場,因此人類常因意識形態,甚至為減少本身的不安全感,直接採取先下手為強的方式。
不談遠古的匈奴困漢高祖於白登,以民國一一一年(二○二二年)俄國全面入侵烏克蘭為例,當然與蘇聯解體後,烏克蘭的去俄羅斯化、乃至北約東擴導致俄國的不安有關;對俄國而言,將烏克蘭視為對抗西方(北約)的 cushion,毋寧是再自然不過。而本年初川普未上任前,即表態應納格陵蘭為領土、加拿大為第五十一州(the ownership and control of Greenland is an absolute necessity),就職演說又擺明要拿下巴拿馬運河,視新領土為與假想敵間之 cushion,此與普亭的基本邏輯,豈非殊途同歸?
於《蘇俄在中國》一書中,作者刻意昭告世人,蘇俄藉和平共存染指中國的伎倆,固然是民族主義的戰略,希望讀者同仇敵愾,但不要忘了這也是現代版的「南下牧馬」,只是牧馬已不必御駕親征,技巧運用代理人即可。民國九十八年(二○○九年),好萊塢名片 Surrogates(獵殺代理人),即是敘述未來社會運用遙控方式,將危險事務委諸機器人分身執行,一切風險概由代理人承擔。早年國共內戰、隨後的韓戰,仔細想想,還不都是代理人在牧馬?五十年前,很難理解強權角力,如何運用代理人趨吉避凶?時至今日,看到烏克蘭/哈瑪斯的實例,背後的影武者,呼之欲出,加上 AI 時代,Digital Twins 及 AI Agent 已是生活的現實,不需重讀《蘇俄在中國》,就能瞭解現代牧馬、擷取資源的戲碼,進而掌握戰略高度,就不是令人費解的事。
「蘇俄在中國」?蘇俄早不在中國,嚴格講,蘇俄本身也已解體,變身為廿一世紀的俄國。半世紀來俄國在歐洲牧馬,北約卅二國嚴陣以待,偶而挖挖牆腳,又何嘗不是另類的牧馬?至於亞洲,誰在牧馬?有無 Surrogate?當然不會是早年的八國聯軍;欲求滿意的答案,又是高難度的填充題。如陶希聖重寫《蘇俄在中國》,考量當前情勢,書名可能要改為《??在台灣》了!
環顧世界亂局,建議國內主要政黨,重讀《蘇俄在中國》,如嫌太厚又難懂,至少也要讀讀民國五十年(一九六一年)艾森豪卸任演說有關 MIC 的部分,以及民國一一四年(二○二五年)拜登其言也善的告別演說,其中又有多少玄機可以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