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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疇/法治下的和解──新台灣的唯一出路
2021-12-04 00:35 聯合報 / 范疇(作者為跨界思考者)
國民黨主席朱立倫受訪時痛批執政黨只會反中抗中,製造台商困擾,是不負責任的。記者侯永全/攝影
無論北京最終是否對台灣動武,激化台灣內部矛盾都是必要的一步。中共通過統戰激化台灣社會,這不是新聞,而台灣自動獻身跳入激化漩渦,這才是新聞。如同那句名言:狗搖尾巴不是新聞,尾巴搖狗才是新聞。面臨生死存亡挑戰,道理上台灣應該團結對付外敵,卻陷入了「尾巴搖狗」自作孽。
為了選票,國、民兩黨正使出渾身解數,試圖掀翻對手的民意基礎。國民黨的罪名標籤自然就是「親中」甚至「通敵」,而民進黨的最新標籤則是越滾越大的「線民(抓耙仔)」風波。
這兩種貼標籤的方式有趣又可悲,但可悲的成分遠遠大於有趣的成分。先談談有趣的一面。首先,民進黨控訴國民黨若干人親「中」,卻不敢直言其親「共」,這有點詭異。川普時代,白宮已表明「中共不等於中國」(如潘斯民國 108 年(二○一九年)十月哈德森演講),意味著美國反共不反中。拜登總統實質上繼承了川普的路線,而民進黨執政的台灣政府卻勇於反中卻怯於反共,為什麼?
民進黨某些歷史及現職人物陷入「線民(抓耙仔)」標籤一事,就更有趣了。這事應該不是國民黨掀開的,因為那等於自挖家醜。不管是哪方揭的鍋蓋,實質效應是民進黨自祖宗輩開始,就與國民黨具有某種「共業」。對此事,國民黨固然有些歷史尷尬,但基於選票考量也樂觀其成。
台灣的內部政治已陷入荒謬,而敵人正在拿著顯微鏡觀察每一個荒謬點,並拿著統戰放大鏡不斷擴大荒謬點。台灣自己的一般人,多數都只看得到熱鬧看不到奧妙。「共業」這件事,如老子道德經中所說,玄之又玄,但卻是眾妙之門。除了前述之現象,「論文門」一事,只見綠營之間的攻訐,卻絲毫不見藍營之使力,為什麼?同樣,從「共業」概念切入,即可知其玄妙。
「共業」乃台灣內部政治荒謬之病灶,也是敵方對台灣下手的七寸要穴。為此,我寫了「台灣必須告別蔣經國的棋盤」一文,有興趣的讀者煩自搜。此處再提醒一概念:歷史背景下,「蔣經國棋盤」是相對於「鄧小平棋盤」的;而今,習近平正在徹底推翻「鄧小平棋盤」,值此大勢下,民進黨、國民黨兩黨若不告別「蔣經國棋盤」,結果將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勢,新台灣危矣。
對於是否「反中」這個概念,兩黨可以各自解讀;但是對於是否「反共」這個概念,台灣不能容許任何一個政黨有歧義。台灣的政治選項內,可以容許「反共不反中」、「既反共也反中」,但絕對不能包容「反中不反共」、「既不反共也不反中」。這應該成為台灣選民的常識,否則就等著被人拿掉你的投票自由。
兩黨兩營的共業需要和解。和解,不是一笑泯恩仇,不是放棄事實刨根,而是一種「心理上的大赦」。西方基督教的核心概念叫做「救贖」(Redemption),這是一個偉大的概念,我們不必拘泥於其宗教起源,只需用普世人文價值來應用這概念就可以了。
有了和解的心理基礎,所有有關「轉型公義」的事實刨根可繼續進行,但是人類的理性自然會畫出實務上的邊際,然這有賴於成熟的法治文化及機制。在「自由、民主、法治」三者環環相扣的價值體系中,台灣至今最弱的一環就是法治,這也是為什麼司法改革必須列為國之要務的原因。
可悲的是,台灣社會看不到「和解是新台灣的基礎,法治是和解的基礎」這道理。
范疇專欄:台灣必須告別蔣經國的棋盤
更新時間: 2021/11/14 22:30
論者從世代和政黨作為橫豎兩切面解析台灣政局,以及何謂「蔣經國的棋盤」。圖為1980年蔣經國主持國慶大典向遊行隊伍揮手。國史館提供資料照片
范疇/戰略作家
別看錯了。本文主題不是「告別蔣經國」,而是告別他的「棋盤」。蔣經國是歷史人物,功過將來自有歷史評斷。然而,台灣今日的政情、政局,依然停留在蔣經國設定的棋盤上;許多五十、六十歲的人都看不到這點,四十歲以下的人就更別說了。許多人感到台灣今天的政情荒謬,主要原因就是沒看到還在這棋盤上游走的遺愛、遺恨和遊魂。台灣倘若不從蔣經國的棋盤中走出來,政局是不會穩定的。在目前的國際形勢下,我們都知道一個不穩定的政局對台灣的傷害。尤其,在這民國111 年(2022)選舉即將到來,民國 113 年(2024)大選亦不遠的時刻。
為了說明這個「蔣經國棋盤」,我們先來看看台灣政局之面貌。台灣之政局,可以用「豎切」及「橫切」觀之;直觀上,形容為「經線」和「緯線」亦可。
「豎切」之下,可切為民進黨、國民黨,以及兩黨之外、含所有其他政黨的第三勢力。這裡未採用「藍、綠、非藍綠」的概念,因為顏色的概念下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情緒因素,不如用政黨的歸屬更為明確。豎切可視為經線;當然,經線下也有經度之差,例如民進黨內有許多派系,國民黨內也有不同的利益集團,差異程度不下於南半球和北半球。
「橫切」,指的是世代的切法。例如,民國 59 年(1970年)的424紐約刺殺蔣經國事件、民國 60 年(1971年)R.O.C.被迫離開聯合國、民國 66 年(1977年)的中壢事件、民國 68 年(1979年)R.O.C.被美國斷交、民國 68 年(1979年)的美麗島事件、民國 79 年(1990年)的野百合學運、民國 85 年(1996年)的直選總統、民國 95 年(2006年)的紅衫軍倒扁事件、民國 103 年(2014年)的太陽花學運;這些事件的發生點都反映了不同世代的政治感和政治訴求。橫切,就是台灣政治發展史的緯度,反映的是世代。同樣,世代差異的程度不下於南半球和北半球
政治黨派的經線,加上世代遭遇的緯線,就構成了台灣的政治地圖。今天,每一個政治人物,大到最大的,小到最小的,其政治歷史,都可以在這張地圖上畫出足跡。而今日台灣政壇的亂象,反映的正是這些足跡的交叉狀態。足跡的經緯線交叉度越頻繁,產生的現象就越亂。
視角回到蔣經國的棋盤。蔣經國在政治上是轉折期的人物,無論他對台灣建設的功過如何,他行事的底色是列寧式剛性政黨與宮廷情治統御術的綜合,這點應是無疑義的。他在民國 64-77 年(1975至1988年)之間,在「我也是台灣人」的領悟下,他的台灣棋盤設置與其父蔣介石有何不同?又如何影響了他過世後至今民國 110 年(2021)的台灣政局?講得再直白具體一點:如果你是一位30歲出頭的新世代地方議員,你知道你的行為、立場和蔣經國棋盤的關係嗎?你認清了自己若不跳出這個棋盤,你的政治前途很快會撞到玻璃天花板這命運嗎?
這些都是大哉問。我們先來看看蔣經國專政時期的一些結構要素,了解了之後,對蔣經國晚年所設置的棋盤就更能感知。這些結構要素大者如:
*列寧式剛性政黨,政府領導人兼黨主席,以黨領政;
*宮廷情治統御,永遠培養一股反對勢力以平衡已經成形的建制勢力(早年實施於國民黨內,晚年實施於黨內/黨外之間);
*經濟上以國營企業為主,但是不忘那些只有依賴建制勢力才能生存的民營企業;
*中國遺緒下的財稅制度,強中央弱地方;
*行政上,採用皇朝遺緒的中央/地方體制;
*「民主」概念上,傾向解釋為由上往下的「為人民做主」,而非由下往上的「人民當家作主」;
*司法不獨立,反之特務情治獨立運作;
*軍隊講究恩庇伺從體制;
*政黨控制媒體宣傳;
以上的結構要素,在蔣經國晚年領悟到「我也是台灣人」之後,開始全面吸納或統戰「黨外」勢力,大小不拘,但嚴格區隔「親生者、私生者、領養者」身份。 隨後黨外決定放棄社會運動路線而走上議會路線,經過民進黨成立、國會改革、以及一人一票制度實施之後,以上結構出現了或多或少的變化及改革,然而體制的慣性,使得種種遺緒至今未泯。分析至此,就不得不再提上文所描述的「經緯度」模型了。我們今天可以很清楚的觀察到,如果用「豎切」的經線來看,體制的慣性是強大的。僅舉其中一個例子就知道了:台灣當下的政黨,不分顏色,都還是列寧式剛性政黨的文化。地理小小的台灣,竟然還分出「中央黨部」和「地方黨部」,選上總統也必定兼任黨主席。從「豎切」看,台灣其實還很中國。
但是,如果從「橫切」的世代緯線觀來看,景象就大大不同了。由蔣經國過世至今,台灣政治的絕大部分進步,都是由世代力量推動的。當然,推動改革的新世代,一旦進入權力圈後,也很容易就落入「經線」的慣性,十年之內成為老世代也是常態。簡單說,在權力的既有框架中,「出污泥而不染」是很困難的,若能做到「進污泥而不全染」就已經不容易了。
由此達到一個重要結論:在台灣,由「豎切面」去尋求改革是錯誤的方向,正確的方向必須由「橫切面」下手,而且橫切的世代間隔不能超過十年,最好以五年一世代為單位。十年,就足以令一個改革派變成建制派。
建制派就是改革派的反面。什麼叫建制派?就是不強求既有制度的改變,順著現有制度謀求最大利益和好處,即使有改革的想法和念頭,也是由現有制度的框架中尋找縫隙來推動。我們要記住一個事實:既有制度就是分配機制(或尋租機制);加入既有制度就是享受既有的利益分配。這個誘惑是極大的,能夠抗拒這種誘惑的人永遠是少數的。另一方面,曾經尋求加入建制體系而未獲成果者的哀怨與心理扭曲也是很自然的。
走筆至此,就不難理解文首用上「(蔣經國)棋盤上游走的遺愛、遺恨和遊魂」這段話。例如,近來喧騰一時的「誰是抓耙仔」話題,如果用「豎切」的觀點看,肯定會成為民國 111、113 年(2022、2024)選舉的政治鬥爭操作點。但是,如果用「橫切」的世代觀點看,那其實只是蔣經國棋盤(宮廷情治統御,永遠培養一股反對勢力以平衡已經成形的建制勢力)下的當時世代常態,不見容於今日世代的價值觀罷了。
再舉一例。「轉型正義」的範圍和時間的尺度,用「豎切」的邏輯和「橫切」的邏輯,會得到相當不同的結論。豎切,沒完沒了,無邊無際。橫切,達到切斷世代的目的、走上正途就可以了。
總的來說,不論是看過去還是看今天,台灣的政黨及不少政治人物,身上多少都背負著蔣經國棋盤的共業。若一定要深究,恐怕就是「要死大家一起死」的結局。順便說一句不能不提的話:台灣今天的大敵,不是內部的政黨,而是外部的共產黨;要反,就反共產黨以及它的同路人。內部自我鬥死,正是台灣敵人當前的戰略至高點。台灣若有一天死,不會是弱死的,而是笨死的。
台灣該做的,不是追究誰或誰在蔣經國棋盤上的經緯度,而是向這個棋盤告別,跳開這個棋盤製造出來的舊情綿綿及舊恨綿綿,更重要的,切斷這個棋盤格局下的舊利綿綿。如此,一個真正的新台灣才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