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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蘭／網軍不足惜，樹若不動，風又奈何？
2021-07-09 01:32 聯合報 / 洪蘭（中原大學、台北醫學大學、中央大學講座教授）
政黨、政治人物甚至政府運用網軍進行網路宣傳、打選戰的情況愈來愈普遍，此為示意圖。路透資料照片
國外朋友來信問：什麼叫網軍？為何可以左右社會輿論？
這是民進黨執政後新名詞，人們為什麼怕它？一言難盡。
心理學有一學門叫「社會物理學」，即從原子觀點看人的行為，他們認為每個人都是自由個體，可隨意採取行動，但集合在一起的群體行為則是可預測的，例如高速公路上的幽靈塞車。我們常碰到沒有交通事故，公路卻壅塞綿延數里，但突然間，擁擠消失，車子又正常行駛。
原來當公路上車子越來越多，車間距離越來越短，最後到達臨界點時，只要有一輛車踩煞車慢下來，後面的只能慢下來，一個龜速車隊就形成了。因此一個表象複雜的社會行為，背後原因可能很單純。
大家如果看過網軍工作場所，就會了解他們怎麼主導風向了。一群廿多歲年輕人坐在電腦前，兩邊架子上是數百個手機。他們依上級指示，編出幾千條假訊息傳到不同手機上，利用網路匿名性，去攻擊抹黑指示對象。當老百姓從不同群組中，接受到相同訊息時，他們傾向相信，因為不可能數百人都同時犯錯，當他信以為真，又轉發出去時，風向就形成。其實眾口鑠金（如逼迫大阪辦事處處長自殺）非常簡單，因為人有從眾弱點。
在一個視覺判斷的實驗中，正確答案跟錯誤的有顯著差異，所以不太可能犯錯。但是實驗者安排五個假受試者坐在真受試者旁邊，當五個人一致指鹿為馬時，真的受試者會動搖信心而改變判斷。因為當他答案跟別人不一樣時，他大腦錯誤中心會活化起來，發出警報，告訴他，棒打出頭鳥，與群眾反應不同是危險的，使他因不安而修正答案。所以人在團體中，會下意識檢視自己行為，想辦法和別人一樣。更可怕的是一旦修正，他右腦頂葉內側溝負責空間辨識和知覺的地方會活化，他會真的去改變原來的看法，使內心認知平衡。
那麼人為什麼喜歡共識？因為和諧、被人肯定會使大腦的報酬迴路活化，啟動多巴胺通路。這個和諧力量有時會高過原本堅持。美國南北戰爭時，南軍的 Armistead 將軍受傷倒地，他作出共濟會秘密手勢，希望有人救他。果然一個北軍軍官看到了，立刻護送他去北軍野戰醫院，因為共濟會兄弟誓言高過政治立場；二次大戰時，德軍 Kreipe 將軍在克里特島被英軍綁架，他看到遠山積雪時，不自覺吟出 Horace 的詩，旁邊英軍司令 Fermor 聽到接了下去，兩人因 Horace 的詩而惺惺相惜，Kreipe 得以安全活到戰爭結束。
所以網路鋪天蓋地匿名攻擊，加上人有從眾弱點，不敢站出來反駁，使得網軍益加猖狂。但政治上的藍綠可以區分你我，手握疫苗大權的人可以見死不救，共飲長江水之同胞情，卻必須要超越政治操弄，因為政治是一時，名聲卻是永久的。世間花無百日紅，載舟的水也可覆舟。
我回朋友的信，網軍不足惜，樹若不動，風又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