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1日 星期二

聯合筆記/去年的雪今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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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貿易新常態形成 新南向只能救急
.聯合筆記/去年的雪今何在?
.「請你幫幫忙」 給街友空間
.敢稱「祖師爺」 謙卑丟腦後
.樣樣沒到位 世大運丟得起臉?
.小創新vs.大建設 網路中立的兩難





聯合筆記/去年的雪今何在?


2016-06-21 01:30 聯合報 沈珮君

「我年紀越大,越覺得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康乃爾史學大師布爾晚年對他的學生胡適說了這句話。胡適年紀越大越覺得這是不可磨滅的格言,他在去世前三年(民國四十八年)寫了「容忍與自由」這篇文章,「有時我竟覺得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沒有容忍,就沒有自由」。
英國脫歐公投在即,兩派勢均力敵,搶票愈益激烈,煽動性的語言幾乎撕裂國家,仇恨的火終於變成失控的槍,「英國優先」的極端分子槍殺了一位力主留歐的議員。
胡適在「容忍與自由」中,舉了自己十七歲的一篇文章為例,他是無神論者,一心要「破除迷信」,年少的他引用禮記〈王制〉的「四誅」,要「殺」西遊記、封神榜的作者,當時他不知這樣的「誅」正是讓中國專制政體沒有新思想、新學術、新信仰、新藝術的原因。十七歲的他,不能預見十五、二十年後的自己會去考證西遊記、封神榜這種神怪小說,若依小胡適之見,他應「殺」了後來這個老胡適,可見自認「我不會錯」的排除「異己」有多危險。胡適感慨,「當年我要『殺』人,後來人要『殺』我,動機是一樣的:都只因為動了一點正義的火氣,就都失掉容忍的度量了」。
失去度量的結果,還可能奪人性命。在中外歷史上被視為異己而誅者,何止千千萬萬,而這樣的悲劇即使在今天的民主大國仍然不免。
「英國優先」內涵複雜,湧動其中的暗流是族群意識。歧視、仇恨是連體嬰,伴隨它們的是恐懼,恐懼又常來自無知或誤解,其間的催化劑常是政客,受害的卻又往往是無辜的人。除了英國議員命案,死了五十人的美國同志酒吧血案、台灣的素珠風波,本質相似。有強烈意識形態者通常理想性強烈,但是,如果少了容忍異己的自覺和修養,若非傷殺他人,就是自身殉道,而殺人也是一種弔詭的殉道,恰符合他們的理想性,所以,前仆後繼。
另一個弔詭是,反擊那些仇恨的,通常也是以充滿仇恨的方式。仇恨對抗仇恨,產生更深的仇恨和偏見,沒有勝利者。
人們或因國籍、宗教、地域而有族群、黨派、立場不同,這些不同正是多元價值,彼此也可理性論辯,甚至高聲抗議,但不能飆罵,不能動手,不能踢人家門。民主自由是讓我們更文明,不是彼此歧視、仇恨、羞辱,否則一個撕裂的國家,半步也走不動,而一個失去行動力的國家,存亡都成問題,還有自由嗎?
「去年的雪今何在?」紅十字會聯盟在一九六三年獲諾貝爾和平獎,代表人致詞時引用了這一句詩人的話,他說:「也許,我們終將活到有一天人類會問:『去年的恨今何在』」,他相信世界蘊蓄大量的仁慈,而仁慈終將超越破壞的力量。

「請你幫幫忙」 給街友空間

2016-06-21 01:30 聯合報 林詩賢/大學生(新北市)

圖為日前北市萬華富福里台灣銀行前有兩位街友睡在走道上,
被巡守隊員勸離,一人無奈地收拾行囊離去,尋找下一個歇腳處。 聯合報系資料照



一個月前,我還在巴黎讀書,那是一座美麗的大城市。總有人帶著書寫的三個英文字母SVP(法文「請你幫幫忙」的簡寫)的牌子,出現在街道上、地鐵裡;地鐵站內通道,除了有街頭藝人的表演,也會有帶著棉被和所有家當無家可歸的人或坐或站,同表演者一般擺著小罐子。他們在我眼裡,竟如同文化的一部分,就這樣習慣了。
但每當我對上他們懇切的眼神,並對我說「請你幫幫忙」時,我的心就掀起了一陣拉扯:「我是不是該放下幾枚銅板呢?」但我總會為自己找一個藉口,身為一個窮學生,我在這裡沒有家人,如果付不出房租或歐元太快花光的話,就也會被掃地出門了。所以巴黎的街友,還是由真正在巴黎工作的人來幫助吧!
有一天,我問就讀巴黎政治學院的法國室友,「面對街友,你們法國人怎麼處理?她先用很法式的肢體語言,雙肩一聳,吐了一口氣,表達一絲無奈。但接著她說:「我知道有一些社福團體,他們是可以靠這些機構維生的。」我問她會給街友銅板嗎?她說:「不會,但我會選擇直接給他們食物,因為我不希望他們再用錢去買酒精。」
另一次,我和一位摩洛哥女孩在一個屋簷下聊天。就在準備過街時,我們突然被一位剛才在不遠處拿著紙板希望得到一些捐款的男子追上,他問:「可以給我一根菸嗎?」我朋友大方的掏出菸。對於街上無家可歸的人,她和我分享她所遵從的伊蘭斯蘭教觀念:「我總是樂於幫助別人,因為你不知道哪一天,你有可能會是那個需要被幫助的人。」就我的觀察,的確,面對街友時,她不曾吝於用些零錢回應。
反觀最近萬華勸離街友的新聞,居民和商家固然有自己的立場,力挺自身家園的居住品質與開發觀光商機的可能性,但可以思考的是,台北真的擁擠到容不下沒有能力住在房子裡的居民嗎?
現狀下,我不懂得談政府作為,也不懂得談社會福利,唯獨真心覺得台北並不是真的沒有空間容納街友,而人心也並不應當狹隘到去評斷人的駐留資格與否。
巴黎是一座不僅美麗也有個性的城市,觀光客、街友和居民是並存的,每個人都可以在這座都市找到自己的位置。萬華名目上推觀光或維護環境,只是一種變相加重的圈地制度,而圈地的心態,在這個資源平台共享的時代潮流下,為求社會的再進步,應盡早摒棄。台北,我們有窗明几淨的捷運站,相對於的確有嚴重尿騷味的巴黎地鐵,暫不談法規,也許未來它可以是社會在夜間友善分享的一個空間。
這次萬華驅離街友事件,已經足以讓人感受到,台北表面上的秩序,掩蓋著兩個事實:一個是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與自私;一個是社會拘泥的思維角度,仍將問題推給政府,殊不知問題又回到了陳腔濫調。SVP(請你幫幫忙),如果一味驅離的心態和思維不改善,只會使社會停滯不前,連帶抑制城市所蘊藏的可能性和創造力。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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