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為良專欄】退出或轉型 大陸網貸業將納入正式金融體系
2019-07-15 10:46 專欄作家 樂為良
大陸官方宣布，將促成所有網路貸款機構良性退出或平穩轉型，而倖存且無資金問題者，將被正式納入金融體體系。圖／美聯社
2016年初，曾在中央電視台打廣告的「e租寶」，竟然是吸收新投資償還舊投資的騙局，促使大陸官方全面整治網貸業。圖／路透
宣稱是受到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尤努斯「窮人銀行」信念鼓舞的拍拍貸執行長張俊，經營十幾年下來謹守分際、誠實經營，成為業界模範生。圖／新華社
網貸業納入正式金融體系候，也將時時接受金融監管，非但不再是麻煩製造者，還能補上傳統銀行的不足，成為小微企業的資金周轉救星。圖／中新社
網貸業納入正式金融體系候，也將時時接受金融監管，非但不再是麻煩製造者，還能補上傳統銀行的不足，成為小微企業的資金周轉救星。圖／中新社
為維護金融與社會穩定，大陸官方7月6日表示，將促成所有網路貸款機構良性退出或平穩轉型。倖存下來且無資金問題者，將被正式納入金融體體系。
大陸網貸業出事的源頭，是場普遍存在的人性考驗。
追劇族常會在線上連續劇的片頭或中間看到外插的廣告，其中一種就是勸人把用不上的錢放到網路平台，不論金額大小，都可以跟著享受6%、10%或15%的高利。正在熱播的「長安十二時辰」的片中就插了一則「愛錢進」APP有點搞笑的廣告，誇口加入「愛錢進」後，名牌衣飾可隨性買。
這種廣告很誘人，因為把零錢放進錢筒不會生錢，加入它們卻能生出豐厚的利息，為何不？
先放幾十元試試，真的分到紅，不但高興，還興起更大的貪念，把金額加到幾百元。如果一切順利，自然會想到：「銀行裡那幾萬塊存款，1%的年利率等於沒有，移到網貸平台，不是立刻多了幾倍、甚至十幾倍的利息？」
這時理智思考的力量變得薄弱，許多人會心動，加入這種「眾籌」平台。只要不出事，當然感覺幸福和慶幸了。
不料，大陸去年網貸業「爆雷」（崩盤之意），倒了上千家。數以千計原想讓錢多生點利息的人，頓時血本無歸、呼天搶地。
這種情節和民國79年(1990年)台灣發生的鴻源吸金倒閉案、民國97年(2008年)美國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倒閉引發全球金融海嘯，十分相似。
鴻源機構民國70年(1981年)起以高於銀行數倍的利率，吸收民間游資近1,000億元。幾年後政府對這種非法集資展開調查，大量投資戶急忙提現退出。民國79年(1990年)鴻源倒閉，留下16萬名債權人與900多億元的負債殘局。對當時的社會、經濟與政治都留下負面影響。
民國97年(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以50億美元槓桿操作5,000億美元失利破產，引爆全球性的經濟危機和金融海嘯。據行政院金管會估計，台灣購買雷曼兄弟連動債的理財客戶有兩萬多人，新台幣400億元因而泡湯。
大陸網貸平台（peer-to-peer, P2P）初期受到官方鼓勵，理由是大陸的小微企業貸款困難。開放網貸，不但有助小微企業取得資金，也能刺激整體經濟的成長。這個立意良好，潛力龐大的新業務發展快速，幾年內就成長了數倍，問題也跟著叢生。
最先出問題的不是經營方，而是一堆想騙錢的借方。民國96年(2007年)大陸成立首家網貸平台「拍拍貸」後，因為缺乏健全的徵信機制，平台間亦互不交流，給了存心詐騙者大好機會。網名叫「坦克」的王亞軍，竟然同時向多家平台借錢，騙走了人民幣500多萬元，害慘了為他擔保的人，據了解後來被人斷了腿。
這個新行業因為大量良莠不齊者加入，在民國100年(2011年)便爆發首波借方集中違約的事件。
民國102年(2013年)10月開始出現一些擠兌事件。儘管如此，大陸官方在民國103年(2014年)仍鼓勵互聯網金融創新事業，並大力支持網貸平台。家數加速增長，該年增到2,251家，民國104年(2015年)則多至3,464家。
與此同時，各種造假和業者跑路事件陸續發生。民國105年(2016年)初，曾在中央電視台打廣告的「e租寶」，竟然是吸收新投資償還舊投資的騙局，90多萬人受害，促使官方對網貸業進行全面整治。
民國105年(2016年)8月24日，銀監會、工信部、公安部和互聯網信息辦公室正式發布《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明確劃定了13項業務紅線，被業界稱為「史上最嚴的監管」。明確規定網貸業者純為信息中介者，不可吸收公眾存款、不得設立基金池、不得提供擔保或承諾保本保息等。
之後的兩年，網貸平台頻頻倒閉，大批投資人陷入非法集資者的陷阱。民國106年(2017年)9月底，維持正常經營的網貸平台有2,526家，主動關閉、提現困難、失聯跑路的問題平台有2,951家。
民國107年(2018年)7月，廣州禮德財富公司老板跑路、引發網貸平台爆雷潮，也成了國際媒體追逐的新聞焦點。讓身陷美國貿易制裁的大陸處境更加窘迫，領導班底甚至出現不同的聲音。
照規定，網貸平台只能以投標的方式撮合借方和投資方，但是禮德收購空頭公司假扮借款方，又虛設四家擔保公司替假投標背書，最後，上當投資人的錢就進了它的口袋。
在去年的爆雷潮中，有上百萬名血本無歸的受害者，也有十幾萬名惡意逃債者。後者認為平台倒閉後便可不還錢，因此故意違約還款，更加速了正常經營者的困難，整個產業快速沈淪。
到今年5月底，整體行業前後共成立6,617家網貸平台，其中的5,703家停業或經營困難。影響之廣可見一般。
大陸官方去年開始嚴打賴皮躲債者，今年4月中旬，31家業者提交了名單，共有12萬人以上的惡意逃債者。到7月初已有100多家平台提報了「老賴」名單。網貸協會正向各地的協會聯繫，全面追繳欠款。
因此，在網貸平台的等式（equation）裡，並非業者和政府皆是壞人、投資人皆是好人。許多投資人無視政府三令五申勿加入非法集資平台的警告。比較公平的說法是，除了非法業者，還有很多誠實業者，也有很多惡劣借款人。
拍拍貸是第一家真正做線上網貸的平台。執行長張俊自稱是受了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尤努斯（Muhammad Yunus）「窮人銀行」的鼓舞，覺得替無扺押、無信用的小老百姓、小企業做小額貸款很有意義。尤努斯因幫助印度窮人創業，而獲得民國95年(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他的小額貸款償還率高達98%。
拍拍貸採純線上作業模式，本身不做借貸，而是向投資方提供借款人的等級，共分A、B、C、D、E、HR六等，並以不同等級決定借方的最低利率和額度，由借款人自選合適組合。
十幾年下來，拍拍貸謹守分際、誠實經營，成為業界的模範生，是這場亂局的中流砥柱，贏得尊敬。
在貪婪誘發的天人交戰考驗中，宜貸網是另一種典範，本身是受害者，卻守住了企業的基本誠信與尊嚴。
民國103年(2014年)獲得日本軟銀集團（SoftBank）注資的宜貸網今年初聲明，在連虧好幾個月後，公司已成立良性退出工作小組，還錢給出借人。
宜貸網並未非法吸金，但被大批乘亂惡意違約還款者拖累，陷入經營困境。至今它已還清3萬多名投資人的錢，配合政府的要求退場。待收本金人民幣40億元（新台幣178億元），預期要數年才能收還。
宜貸網做到寧願人負我、我不負人的高標準。相對於捲款落跑的老板，更顯得難能可貴。
根據今年5月底的最新數字，能正常營運的平台家數僅剩707家，比去年初少了57%，借貸人數和規模連降了11個月。官方的做法將是繼續減少家數、縮小行業規模、降低借貸人數。
對於潛逃的負責人，大陸公安部表示已成立「獵狐專案」追捕。目前已從泰國、柬埔寨等16個國家和地區成功緝捕62人。
民國105年(2016年)10月13日，大陸國務院成立兩個負責網路借貸風險專案整治的單位：「互聯網金融整治領導小組」和「網貸整治領導小組」。今年7月6日這二個小組表示，下一季的工作以促成良性退出為主。至於營運良好且無資金問題的網貸平台，將允許並鼓勵改制為「網絡小額貸款公司」、「消費金融公司」等。
也就是說，網貸業將納入正式金融體系的一環。驗明正身後的網貸公司也將時時接受金融監管。屆時，網貸業非但不再是麻煩製造者，還真能補上傳統銀行的不足，成為小微企業的資金周轉救星。
經過整頓後的網貸業，大陸的一些專家認為，會浮出幾家大公司主導市場，在地方上會有一些具特色的中小平台。情況類似信託業，2,000多家洗牌後，在民國106年(2017年)剩下68家，資產規模擴大到人民幣26兆元。兩者都是大陸官方對新興產業「先放後管」的模式。
當然還有許多善後工作要做，如替廣大受害者找回本金。
就像台灣連動債的受害戶，連著十年收到雷曼兄弟不同金額的補償。今年5月劃下休止符，大概還了70%的本金。不盡滿意，但多數受害者可以接受這樣的結果，畢竟理財鐵律是高回報高風險，大家事前心知肚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