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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蘅／疫情中人性的傲慢與溫暖
2020-03-24 00:37 聯合報 / 蘇蘅（作者為政大新聞系教授）
美國總統川普十六日首次在推特上以「中國病毒」稱呼新冠肺炎病毒。（美聯社）
「病毒之前人人平等」。新冠疫情在春節前後爆發，繼亞洲淪陷，歐美也相繼失守。「魯濱遜漂流記」的作者狄福一七二二年在「大疫年紀事」中寫到：「瘟疫是人性的舞台，也是社會問題的縮影，和制度缺失的印證」。沒錯，新冠這隻黑天鵝正以燎原之勢，考驗社會的應變能力；同時，也考驗著人性。
隨著各國封城，各地陸續傳出排擠亞洲人事件。巴黎街頭一個台灣留學生遇到辱罵：「亞洲臉，趕快戴上口罩，滾回去！」還有朋友子女遠在紐約街頭，因為戴口罩被人毆打，痛斥他是移動的傳染病源。還有政治人物掀起反中風潮，川普不斷用「中國病毒」稱新冠病毒。CNN認為，此舉不但轉移話題，更是帶有種族主義和汙名化的言語霸凌。氛圍之下，華裔幾乎變成病毒的代名詞。
一位定居美國的朋友，有個醫生女兒。她全力投入防疫，為治療重症病患忙翻天，使自己也成了危險群之一。為了怕同住父母被自己感染，請他們先搬出去，借住在朋友家，自己可以全力和病毒拚戰，父母則得忍受住他人家的不便，讓女兒無後顧之憂。那些霸凌亞裔的美國人，可能根本沒想到被他們歧視和霸凌的族群中，正有人在為他們付出。
台灣這次的「超前部署」，得到優異的績效，但也讓有些人付出代價。從一開始把陸港澳生拒於境外，造成八個陸籍學生人球滯留海外。政大一名陸生嚮往台灣，來此求學，只是跟幾位台灣同學到越南玩幾天，根本沒回過中國大陸，卻硬是不准她回到政大，即使駐外代表幫忙說情都沒有用。
最近台灣實施半鎖國式的邊境管制，不同國家滯外或出國交換的本國籍學生，紛紛打算回國。藝人李翊君女兒從美東回來，竟有酸民留言攻擊：「就是有這種人，在防疫期間要回台，嫌台灣防疫破洞太小嗎？」用仇恨的語言表達出憤怒，無日無之。更曾有中央防疫官員說「留學生盡可能留在當地」。言下之意，「別回來給我添麻煩」，這種心態，連電視評論家都拍桌質問：「這是什麼政府？」
好在陳時中明白表示，「人在有危險的時候會想到母國，母國怎麼會拋棄他們」？「他們在海外也受了很多苦，也不是故意的」，國人應該用「同理心來看待」。
他們回來，當然會給防疫工作增加負擔，但是，這都是我們至親的子弟，遇到危難，你能把家人摒於門外嗎？
相比下，美國疾管中心CDC在三月疫情遍及百國時，建議各大學「應該考慮要求出國的交換學生返回美國」，以免遭遇到不可預測的情況，建議大學以包車接送自高風險地區回國的學生，「避免他們受到汙名化與歧視」。充滿關懷的訴求，獲得多所大學響應，立刻展開召回行動。
政大這學期有五百多學生在四十二國交換，台灣更有七萬多留學生在海外。面對疫情，是否為了防疫，而犧牲人權、隱私，甚至法治等價值？要到什麼程度？都讓主事者兩難。但是，讓留學生回家，是不容置疑的，這就是國家政策的「道德單行道」。
不論是不幸確診的病人、疏忽大意或思慮不周帶來麻煩的人，都不是我們的敵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內部的相互排斥和情感上的傷害，無限上綱的獵巫。
旅居海外的朋友孟玄說得好：「這次是中古世紀黑死病蔓延時，薄伽丘創作『十日談』，開啟義大利文藝復興之後七百年再現。且看全球化下的世界的挑戰與回應」。當然，考驗人類的不只是疫情，還有人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