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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筆記/致 我們的青春和偏鄉
2016-08-02 03:09 聯合報 沈珮君
「我也是鄉下長大的」,聯合報系「逆轉騎士」紀錄片首映會後,很多出席貴賓紅了眼睛,這些中壯年菁英幾乎都來自偏鄉。我們,各在不同崗位,但是,不論族群,驚人的相似,兄弟姊妹一樣,有共同的集體記憶。
我們,戰後嬰兒潮,在農村誕生,在麻雀站滿電線桿的天際線下長大,抓蟬、抓蛙、自製彈弓和竹槍,雖沒錢買玩具,但也自得其樂。
經濟起飛時,家庭即工廠,小小年紀也幫父母作代工;出國念書時,傾全家之力加借貸,才能湊一張機票,到達異國就開始端盤子打工,一周通不了一封家書,因為郵費太貴,更別說打一通國際電話了。
當年,台灣是世界的「偏鄉」。直到我們GDP連續十年成長十趴以上,他們說我們是「奇蹟」,叫我們「四小龍」,台灣終於像小巨人站上世界舞台。
現在,台灣又往世界邊緣滑落,我們這些在偏鄉長大的孩子,怕她又變偏鄉。我們在偏鄉孩子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我們想幫過去的自己一點忙,想幫現在的台灣培養未來的人。
去年底,龍應台到偏鄉教了一次作文,那堂課實在經典。她先播放一段影片,逗引孩子觀察、思考,然後才是如何以文辭「達意」、「傳播」、「溝通」;最後,她以另一則影片跟孩子討論,當大家得到「共識」後,她揭發真相,原來以為眼見為憑、正確的,其實是電腦特效偽造的。這給孩子的震撼教育,豈是區區一堂作文課,它將像種子一樣,在孩子心田發芽、生長,無比珍貴。
龍應台在窮鄉長大,她選擇在偏鄉給孩子上這樣一堂課,並感謝邀請她去偏鄉的單位。來自哪裡,回歸哪裡,這是美麗的圓。
「偏鄉」不僅是地理上的,因為在都會區也有某種形式的偏鄉孩子,他們經濟或家庭資源不足;它也可能是心理上的,「心遠地自偏」,很多孩子在人群裡是荒涼、寂寞的,他們可能因成績、家庭,長期受老師、同學、鄰居霸凌。若沒有任何「地心引力」拉住,他們將像宇宙中無數無名的星星,或漂流或橫衝直撞,輕則自生自滅,重則「彗星撞地球」,自毀毀人,多少隨機殺人案,是這樣孤單的靈魂悲劇。
我們來自偏鄉,並同心同力,把台灣逆轉成不是偏鄉,但台灣仍然到處有偏鄉。「逆轉騎士」紀錄片讓我們看到過去的自己、現在的孩子,我們也可像「逆轉聯盟」那群人,成為幫助孩子逆轉命運的那雙手。孩子當然必須自己去走那長路,但適時的推一把,或一個擁抱,讓他們知道自己不孤單。他們將信任這個社會。
「逆轉騎士」單車環島,又有一群新的小騎士在昨天「載夢出發」,若在路上看見,請為他們喝采、加油。他們是未來的台灣。
沈呂巡專文/議事杯葛的外交運用及願景
2016-08-02 11:59 聯合晚報 沈呂巡/前駐美代表
本期立法院臨時會仍舊留下許多處理不完的議案,留待下會期繼續協商討論。 報系資料照
立法院最近長時間頻頻投票,可以說是民主政治中「議事杯葛」(filibuster)的運用,如同西方國家議會中長時間的發言或辯論,挑戰議員與政黨的心智與耐力。
美國國會參議院只需議員一個人的長時間發言,就可以癱瘓議事運作;現在的紀錄是24小時18分鐘,保持人是後來連任到100歲的參議員塞蒙德(Strom Thurmond),但他中間休息過。
真正沒休息丶連厠所都沒上而連續發言21小時多的,就是這次在共和黨提名大會上聲名大噪的克魯茲參議員(Ted Cruz)。兩人都是就議題講到無可再講,塞蒙德就開始唸電話薄及食譜;克魯茲小孩還小,那時已有議場電視轉播,就在小孩就寢前讀兒童故事書。二人所為非但少有非議,且多傳為美談。
雖然這種杯葛發言終無法打消爭議法案的最後通過,但議員個人因之聲譽鵠起,以後人人都知道,他所關注的法案最好都讓他三分。
國際組織的議事規則多源始自西方議會,我擔任駐日內瓦辦事處長時,年年在世界衛生大會(WHA)中爭取作觀察員,但每次都只能於程序委員會中做一場二對二辯論,以形式上決定是否將我案列入議程。
這種辯論我方都只能請兩個擔任WHO會員的友邦代言,中共方面一向由它自己跟巴基斯坦出面應戰。事實上,就是四國各唸各的稿子,沒有相互駁詰,唸完主席裁定不列入議程,全部約半小時,在會期第一天上午就結束,明年再來。
我當時就覺得我國雖然沒有贏面,但也未免讓人覺得對付我們太容易了,這樣的推案又能得到多少重視?我到任的第二年(2004),台北方面似也有此感,想試一次投票,看看我案到底有多少支持。程序委員會是合議制,只有在大會裡挑戰它的決定。
但如何於大會發動投票,如何使大會必須投票而且要作唱名表決(roll call),美日及友邦態度如何,各種配套措施如何等等,因自己無法入場,只能在旁聽席上靠手機操盤,事事拜託友邦。友邦多是小國,會議桯序及講話分量都不是所長,美日兩國雖然表示願意票投我們,但是對於我們尋求投票都極有保留。
那次票投出來,我們雖以133對25懸殊而敗,但收穫也頗多,尤其WHA大會首日議程幾為我們盡佔,聲勢甚至超過中共,包括:
一、那時WHO有191個會員國,要一一唱名問投票立場,議事人員要英法文各覆誦一次;中間有些代表有搞錯的,有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的,結果要作第二次的複點,光投票就花了一小時半,我們又依據一條很少用到的規定,即投票後任何會員國都可以要求發言解釋其投票立場,又發動友邦助言。
記得有一友邦除我們的建議稿外,自己又加了很多,一個人就講了20分鐘。歐盟主席國愛爾蘭代表所有歐盟國家也作了一篇極友我的聲明,大意是歐盟雖不贊成我案列入議程,但也極關切台灣人民的衞生權利,盼WHO協助解決。中共自也不容形勢一面倒,臨時也發動它的友邦發言,雖然可見事先無備,語多簡短,但是大家講成一片,整個下午都在討論我案,直到傍晚幹事長酒會將開始才停會,總計支持或對我們有善意表示發言的總時間,幾佔了全程三分之二。
二、我25票包括所有當時26個邦交國中的可投票國(有3友邦會費未繳足,喪失投票權),及美國日本兩票,這兩票之讓中共難堪,可以想見。棄權國只有菲律賓及以色列。
三、這次投票後,WHO及各大國似均感震動,都不願見來年重演,也開始真正研究如何給我們一些實質參與,包括我們可以派專家參加若干WHO的技術會議,及在來年的國際衛生條例(International Health Regulations)中専列普世條款,就是可以將該條例適用於非會員國如我國等等。二者後來均實現,但其中仍待改善之事也還不少。
那次投票人人都知道我們在後主導,而對於中共居然未擋掉也感難以理解。事實上中共於投票開始前也一再表反對,主席當場就要負責議事規則的法律顧問解釋。
因為我們將事理法理都弄得很充份,法律顧問當塲裁定非投票不可,但他事後也向我怒言説,我們兩岸將WHA首日議程完全癱瘓。有一位非邦交國衞生部長也直接對我說,他飛了20多小時才到日內瓦,只能停留兩天,原盼多討論衛生議題,沒想到第一天除了"Taiwan,Taiwan,Taiwan"之外,什麼都沒談到。但覺得台灣「不可忽視」的反應更多。
這種唱名表決的合法干擾議事自然不是常常能用。2007年我們又試了一次,這次國際對當時政府強推公投頗不認同,結果是148對17,不但美日都不支持,又發生友邦哥斯大黎加跑票,後來才發覺該國當時已經跟中共協議建交,只差尚未宣布。
我們參加WHA作觀察員直至馬政府上台、兩岸關係改善後於2009年5月才成功。現在我國衛福部長可以在大會演說,對照當年要以議事杯葛、事事求人與幕後操盤的方式以求寸進,有如天壤之別。當年民進黨政府的努力,也應該加以肯定。但這次新政府的WHA參與,在正式身份與眾多先例的雙重保障下,卻連Taiwan一詞也不敢於講詞中使用,則未免令國人失望與費解。
準此以觀,再加上這次對太平島仲裁案的低調反應,對冲之鳥海域爭議諮商的自請延期(而且無法宣布延至何時),我們就其他馬上要面對的國際參與案,包括國際刑警組織、國際民航組織、九月聯合國大會,甚至奧運觀衆席上可否比照4年前倫敦之例使用我國旗加油?以至於平日雙邊關係上,是否已放棄「外交休兵」而可期邦交國數目的成長?我們這個推動「踏實外交」與「最會溝通」的政府,究竟可以給國人什麼樣的願景呢?
(作者曾任駐美代表、駐歐盟代表駐英代表、駐日內瓦辦事處處長任內經辦六屆WHA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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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英文向原民道歉 比扁還保守
2016-08-02 03:09 聯合報 施正鋒/東華大學民族事務暨發展學系教授
蔡英文總統選擇在八月一日「原住民族日」,代表政府(而非國家)向族人道歉,儀式相當熱鬧。
全國的耆老被要求穿著傳統服飾觀禮,在充滿東方主義的氛圍中,彷彿一七八八年清朝鎮壓林爽文事件後,蒙乾隆皇帝召幸御前賜宴領賞的卅八名助清軍有功原住民族戰士,又有幾分像一九一一年賽德克領袖莫那.魯道與其他部落的頭目,在日本警察的安排下,前往內地參觀武器展覽。
在總統大選中,蔡英文的原住民族政策有九大項,第一大項就是向原住民族道歉、積極實現轉型正義。只不過,究竟如何實踐原住民族的轉型正義,原民菁英希望「促進轉型正義條例」能一併處理,而民進黨政府則擔心節外生枝,認為在總統府設置真相和解委員會即可。
問題是,由外國經驗看,沒有調查權的真相委員會形同虛設的諮詢單位,原民立委因此至少提了五個草案要求國會授權,可惜,不知為何,總統依然拒人於千里之外,儼然就是不信任族人。
道歉演說的內容,大體是在陳述原住民族所承受的不公不義,聽起來有點像是認識台灣史的作文比賽。儘管前後出現至少十次以上的道歉,然而,在政府主導下的道歉,難免有原民被迫接受和解的味道,特別是來自蘭嶼的達悟族老人家被罰站聽訓了十幾分,令人相當心疼。坦誠而言,如果這是相互的傾聽,應該是由總統府的高度舉辦,而非交辦原民會動員族人,好像跟所謂的漢人主體社會沒有什麼關係一樣。
整體來看,蔡總統小心翼翼、避重就輕,不願意有比較宏觀的承諾,譬如恢復原民的主權、簽訂條約,比一九九九年陳水扁跟原民簽訂的「原住民族與台灣政府新的伙伴關係協定」還保守。在最後關頭,定稿把政見中的土地權,以及原民憲法專章承諾都拿掉了,只剩下「原住民族基本法」所規範的自治區法、土地海域法,以及語言發展法,至於平埔族身分,及傳統領域都有期限,卻是支支吾吾,更不用說連狩獵權的開放都七折八扣,沒有令人興奮之處。
和解的前提是道歉,道歉的前提是真相,而真相的前提是要有調查權,一個空殼的「原住民歷史正義與轉型正義委員會」,不知道有何實質的轉型正義功能?
所謂的誠意不是掛在口上,至少要先還點東西,譬如國家公園的土地權,可以像澳洲一樣,先行歸還,再回租給國家九十九年,同時培養原民的管理人才,待自治區成立後,可以考慮移交、或是共管。至於土地也仿效加拿大做蛋黃、蛋白,以及蛋殼的區隔,分區歸還或使用。
最後,要提醒總統,必須跟從政同志曉以大義,特別是立委,不要危言聳聽,說什麼一旦土地歸還給原民,漢人就要被趕去澎湖金馬云云。畢竟,即使接自日本殖民政府,不當「國」產也是邪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