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蘅／政府宣傳、謊言和另類事實
蘇蘅／政府宣傳、謊言和另類事實
2021-08-23 04:20 聯合報 / 蘇蘅（作者為政大法學院教授）
阿富汗變天，美國空軍C-17運輸機在阿富汗喀布爾國際機場跑道上行駛時，上百人跟在飛機旁奔跑。美聯社
最近阿富汗民眾攀爬飛機逃難、墜落百公尺地面的影像，驚駭全球。然而去年一月紐約時報專訪拜登時，他還直言肯定美國在阿富汗的表現；華郵指出，這是公然撒謊。「阿富汗悲劇」是五角大廈、國務院和白宮高官在國會或電視前，長期虛假宣傳美好願景：允諾幫阿富汗建立民主政府、不貪腐的政權、掃蕩鴉片種植販賣、打敗神學士、重建成長的經濟；然而至今無一兌現。
邁阿密大學法學教授柯冰（Caroline Corbin）說，「政府宣傳」是政府故意散播公共利益的虛假聲明，川普總統政府不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行宣傳，以致美國人生活在一個政府打造的「另類事實」時代，更因網路和社群媒體能快速找到目標受眾，使得民眾和社會對政府言行正確與否如霧裡看花，更不知真相為何。
柯冰對大內宣提出嚴重警告，認為濫用權力的政治宣傳，不僅危害民主，更足以破壞言論自由的核心價值，抑制自由思考的個人言論。因為宣傳本質就包括不計代價的撒謊，目的在操縱和誤導民意。
華郵記者惠洛克（Craig Whitlock）的新書《阿富汗文件：戰爭秘史》中，記錄陽光明媚的公共信息與灰暗嚴峻的私人訊息之間的落差，凸顯各級官員評估戰事的荒謬。軍方內部透露，很多數據都經過更改，以呈現「最佳畫面」；雖然美國指揮官公開表現樂觀，但說話毫無根據，社會看到的只是一場又一場虛假的宣傳活動。
政府和宣傳密不可分，因為宣傳是政府最好的化妝師，也是政策失能的遮羞布。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美國國會禁止政府雇用公關人員，一戰期間臨時設置的公共訊息委員會，在戰後快速解散。
麥卡錫時代，媒體極盡所能抹紅宣傳，記者對麥卡錫的謊言和指控照登不誤，完全不論證據是否足夠。紐約客專欄作家羅沃里當時說，麥卡錫熟諳公關宣傳操作，記者簡直像巴甫洛夫的狗，明知虛假還報導，被耍得團團轉。
越戰是另一里程碑。著名的紐時記者沙利茲伯里於一九六六年十二月到河內採訪，揭露美國轟炸北越為百姓帶來的痛苦，也指責政府說「只針對軍事目標轟炸」是謊言。儘管國防部一而再、再而三質疑他的報導，然而報導引起很大波瀾，民眾開始懷疑政府說法的真實性。五角大廈密件刊出後，不但揭發政府謊言，事後設法掩蓋更令人髮指。
儘管宣傳可以激發好感、說服人民支持，卻也把幻想作為現實出售，不但欺騙天真的選民，更破壞民主理性的思辨。民眾可能只得到空洞的心理安慰，反而助長政府不負責任的施政。
政客說謊，必有原因，民主社會，即使宣傳，也要節制。政治人物仍應具有「受人信賴」的本質，也足見品味和格調高下。宣傳解決不了複雜的社會複雜問題，不計代價、沒有底線的政治宣傳，只會讓政府無法面對真實。
政治宣傳常用來掩蓋錯誤，所以薩依德說，犯錯時找替罪羔羊，是人類的本能。當錯誤發生時，急於擺脫承擔錯誤的壓力，反而毀掉了人們需要從中學習的關鍵訊息。就像曾任布希政府的國務卿萊斯說，「最近有一種刻薄且極不公平的敘述正在出現：把一切結局歸咎於阿富汗人」。
這種掩飾錯誤的政治宣傳，不但發生於阿富汗的悲劇，美國入侵伊拉克時，主導戰爭的錢尼、倫斯斐和鮑爾也異口同聲謊稱「發現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看來不只在台灣，全世界到處都是馬維拉。人們對於政治宣傳的警戒，也只能成為生活的日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