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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華/墳墓裡的自由
2020-06-19 00:19 聯合報 / 王文華(作者是作家,網路媒體《創新拿鐵》創辦人)
墳墓是最自由,和最不自由的地方。圖為示意。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活著的人,能不能享受死後的「自由」?
十九世紀巴西作家馬查多.德.阿西斯曾寫過一本小說,敘事者是一位死者。他從墳墓裡說自己的愛情故事。因為已經死了,講話毫無顧忌。也因為死了,觀點特別清晰。
比如說這句:「法國哲學家巴斯卡說人是會思考的蘆葦,胡扯!人其實是會思考的勘誤表。每個階段,都在修正前一階段的錯。直到最後,出版者把修訂完成的最終版本,免費送給墓地土裡的蟲。」
死了一無所有,卻有任何活人都沒有的財富,就是自由。不再受任何規範、評價、野心、慾望、生老病死貪嗔痴的束縛。
當然,從醫學的角度,沒有任何死人能「享受到」這些自由。但在小說中,看到敘事者這樣超脫地笑談一生,仍令人羨慕。
羨慕之餘,我自問:活著時,能不能用死人的觀點,來看事情?
比如說,死了後,對於生前的是非成敗,不會(也無法)再在意,那麼活著時,是否就能不在意?
死了後,生前的愛恨情仇,都沒有意義。那麼活著時,是否就能擺脫這些糾結?
也就是說,活著時,就用死後心境,活得更輕鬆、自在。
死了怎麼會更輕鬆?在小說中,敘事者雖然談的是生、死、愛這些嚴肅的主題,語調卻有一種活人少有的玩心。比如說大放厥詞後他會停下來說:
「我開始後悔我說了這個故事。倒不是因為很無聊,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可做,說故事可以讓我分心,不必一直跟永恆大眼瞪小眼。但這個故事講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聞起來就有墳墓的味道。」
活人能不能用這種輕盈,看待自己的榮辱?
當然很難!第一個原因是死後不必吃飯,活著得為五斗米折腰。
第二個原因是如果完全看開了是非成敗、愛恨情仇,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很少人想當死人,我也不想。但看完這本小說,我倒希望自己能培養死人的觀點。碰到很多事時,能從卅年、五十年後的角度來看。一但觀點不同,對這些事的反應立刻不同。
這本書在一八八一年出版,卻能詮釋二○二○年的世界。書的結論是:生命來來去去,每個時代似乎比前一個時代更精明、靈巧、勇敢、技術進步。但最終,還是跟前一個時代一樣悲慘,並且以同樣的速度消逝。
敘事者說:「看清這點後,死去的我,感到冷靜、堅定,甚至快樂。」
墳墓是最自由,和最不自由的地方。正如活著可以很自由,也可以不自由。一切,都在於我們的觀點。墳墓不在土裡,而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