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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震生/政治學中的美國與非洲
2020-02-10 00:14 聯合報 / 嚴震生(作者為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研究員)
川普領導的美國走向政治極化、高喊美國優先時,它與非洲原生論的認同政治究竟有何不同?(歐新社資料照片)
非洲與美國一樣,曾是歐洲強權的殖民地,自民國39年(一九五○年)代展開獨立運動後,也曾渴望建立非洲合眾國,但最終成為五十多個獨立的國家。儘管大多數非洲開國英雄曾幻想要建立類似美國的政治體制,許多國家的憲法承襲了美國的三權分立精神,也給予人民各項自由的保障,但後續的發展卻未能如願。
如果我們將大多數非洲國家取得獨立的民國49年(一九六○年)作為一個起點,過去六十年來非洲民主政治的道路走得並不順遂。許多倡議美式民主的獨立建國領導人走向獨裁,不少文人政治因軍事政變而中斷,大部分的非洲國會僅是行政部門的橡皮圖章,司法單位往往淪為威權獨裁者的統治工具,鮮少具有獨立性。人民的參政權或因選舉中斷而被剝奪,或因遭到打壓而無法展現自由意志。本應監督政府的媒體,無法行使第四權,新聞記者也往往成為被迫害的異議分子。
非洲缺乏民主,美國必須負上極大的責任,這乃是因為在非洲國家獨立後卅年的冷戰期間,美國的國際戰略思維是在扶持任何願意加入其圍堵和對抗共產陣營的政權,並不在乎這些國家領導人是否認同美式的民主與共和體制。民國79年(一九九○年)代冷戰結束至今,匆匆又已卅年,非洲民主政治的發展雖然較前卅年進步不少,但透過修憲延長任期的威權統治者仍比比皆是;在全球各地已相當罕見的軍事政變,不時會在非洲一些脆弱國家出現。
我的兩個主要研究領域—美國與非洲,基本上是兩個看似在政治發展上大相逕庭的區塊。早期美國政治的重點在於憲法、聯邦體制、三權分立制衡、選舉與投票行為、公民自由權等,而非洲政治的研究則側重於認同政治、族群衝突與內戰、軍人干政與軍事政變、恩庇侍從關係、世襲壟斷制度及個人統治。民國79年(一九九○年)代以後,民主化、民主轉型、民主鞏固及民主衰退,逐漸成為討論非洲政治發展的重要課題。
非洲的民主政治道路可說是走得跌跌撞撞,感覺有進展時,又出現倒退現象,或是新的隱憂,但卻仍然令人期待,因為過去討論西方民主政治內涵的憲法、制衡、政黨、公民自由權等,逐漸在非洲成為具有實質意義的概念。反倒是用來批判非洲民主發展障礙的認同政治、族群衝突、恩庇侍從關係、世襲壟斷制度及個人統治,如今也可用來分析美國政治。過去在非洲談的是民主倒退,現在美國則擔憂民主出現從較溫和批判的危機、衰退或失靈,到較嚴重悲觀的崩潰、終結和死亡。
我們過去是否對美式民主過於美化而相對醜化非洲的政治發展?我們是否低估即使民主制度也無法改變人類基於對權力欲望和眷戀所產生的脫序作為?當川普領導的美國走向政治極化、高喊美國優先時,它與非洲原生論(primordialism)的認同政治究竟有何不同?
若從這個角度來觀察兩個不同區塊的政治發展,或許就能謙卑地看到原來美國民主政治並沒有想像中的優雅高尚,而非洲政治也不是刻板印象中的粗糙庸俗。前者過去的掩飾及包裝,蒙蔽了我們應有的客觀判斷,如今這些陰暗面逐漸浮出,我們對美式民主應當不會存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待。